也或许并不是酒意。总归酒不醉人人自醉,嘴唇和眼上都浸着水光,周檀朦朦胧胧喊了一声人,嘴上一轻,那枚雕金嵌玉的小杯被人重新接回,没再满上酒。幽州的酒一路烧得像火,混着一股亲昵的气息,整个笼罩下来。赫连允搁了杯,重新接住人,那柄本该遮在周檀脸上的折扇根本没派上用场,被他随手一丢,毫不顾忌地仰脸看人。“却扇……”周檀说:“不必了,没时间听什么酸诗。”他顶着一股色令智昏的劲头,剑鞘脱手,便击落了一星烛火,捎带着帘钩砰一声落了地。赫连允微微按住他的下颌:“还喝吗?”没有回话,落下来的只有厮磨的津液,也算是抵了酒液。——界河以南,黄钟巨震,声势浩大,连浩瀚东流的界河几乎都在这声势下一瞬倒流。界河碑侧立着一枚铜钟,公主薨逝时敲过,周檀过河时敲过,它与中州宫中的摘星钟相连,宫中钟响,此处槌动。如今……周檀从床褥里忽然撑起,声音沙哑:“钟响了。”赫连允摩挲他的发梢,停下身来,只听巨大的钟响敲过十六次。十七,周檀的眉微微凝滞。十八,他舒出半口气,并非是哪位亲王公主,一脚歪上了黄泉路。、舟覆水铜墙铁壁,金屋装檀郎;博马会,照惯例大君不必露面,前头又退下来一位劲敌,赫连聿正摩拳擦掌等着接头筹,被突然的变动炸空了脑门。“多没意思……”平凉侯蹲在中帐里,背上还背着锅,循循善诱道:“这头筹不过是个花架子,空有虚名,你没必要出这风头是不?枪打出头鸟,风头出多了,那……”“留着给你出么?”赫连允答了一句。“这话说的,这不是,这不是……”她左顾右盼没找到借口,最后忿然口不择言:“色?欲熏心!”周檀猛然惊醒,几乎从靠椅上滑下。他猫一样炸了毛,似乎还有些心虚:“说什么呢?”“博马会……”赫连聿说:“这位要顶我的位置。”“你……”赫连允一时无奈:“沉山瀚海允许各出一位前锋,另一位不爱凑这热闹,去吧。”她欢天喜地走人,有尾巴似乎都要支棱着摇动起来。“怎么还背着个锅?”周檀侧脸去,轻声问道。“蹭吃蹭喝……”赫连允说:“嫌碗太小。”——有一骑自燕山下来,马蹄溅起尚未融化的雪珠。乌金色的鬃毛映照半点日光,亮得几乎刺眼。周檀几乎惊诧,离得这样远,他却一眼认得出人,连下颌的线都看得清清楚楚。博马的头筹悬挂在这雪地路程的终点,或是一面旗,或是一枚金,甚至是一片腐烂的叶子,年年不同。返程的路上人人皆可抢,不到最终一刻,绝无定数。一切规矩皆如战场,拎砍刀的不在少数,擅弓法的驮着箭篓走,回程路上向来一片混乱。今日倒不同,只有两三匹战马跑在前头,呼啸的风声从马背上擦过,赫连允伏地身子,单手持缰,单手攥着一枚长脖大肚的玉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