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因为某个人,找回了一星半点儿的良心。却也只是一瞬。如他这样经历过覆灭的设局之人,怎配有丝毫动摇?他要让他恨的人落入万丈深渊,何惧再多一个恨他的人。沉默许久,他带着浓重的戾气转身:“管好你自己。”事已至此,曲析终是没再说什么。可当他转身欲走时,还是被叫住了。“云雀呢?”徐夙问道。“她说五年已至,毒刃亦死,从此不再听命,”曲析犹豫了一下,“您可是还有何事需要吩咐云雀?”不若多少年过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没有筹码,便不应与刺客谈。可徐夙喉结微动,终是开口:“要她这次护住小公主的性命,就说,这最后一件事是我欠她云雀的。”-几日之后,大宴如期举办,就设在王宫中的北沁堂。北沁堂原名北角堂,设在王宫的最北角,本应是个夏暖冬凉怎么都过不舒服的地方,最初几年是荒废着的,后来这北沁堂反倒因为无人打理,被各类花草霸占了个尽,造出了一个奇景。春有桃花映满园,夏有栀子飘花香,秋有枫叶红似火,冬有冰雪衬寒梅。在北沁堂仅一墙之隔的外围,有个王宫子弟用来教练的练武场。而这北角堂的美景,便是常在那里的三公子赵子逸发现的。自此北角堂成了设宴常启之地,赵王也将之改名北沁堂。这次庆功宴未分男子席与女子席,但也自动分成了几拨人,女子一簇聚着话家常,小辈们大多去了边上的练武场。男子则多数在程若海身边敬酒道贺。老将军素来不懂客套,只是来一个人便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道一声多谢。朝中一老臣名叫杨旭,素来与程若海政见不合。此时吹胡子瞪眼站在一边,不能找大功臣的茬,便开始没事找事:“程大将军这么一个庆功宴,赵王还没到是政事繁忙,但这元琼公主怎么还没到,果真是骄纵。”边上的人突然不说话了。朝中谁不知道,程若海极为维护小公主。程若海的妻子白华生小儿子时难产,又正值疫病时期找不到稳婆,还是瑜夫人连夜带了自己的人赶了过去,虽最后白华还是因出血过多而逝,但这恩情老将军却一直记着。果然一听杨旭的话,程若海目光如炬,瞪着杨旭:“公主还小,你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怎么婆婆妈妈嚼人舌根?”杨旭一怒,正要说话,站在他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诶,公主来了。”元琼穿着一条桃红色羽纱长裙,长发挽起,梳了一个好看又灵动的飞天髻,一副不入凡尘的小天仙模样,好像看一眼便能消走心中大半烦闷。她走到了程若海的面前,放下了手里的点心盒子。“元琼恭贺程将军平安归来,”她笑眯眯地,“这是元琼亲手做的,这才来晚了点。”程老将军看见这小姑娘灵巧的样子便欢喜,饶是他这个不爱吃这种小玩意儿的人也哈哈大笑,不羁地往嘴里塞了两块。有眼力见的人也都笑着附和,直夸公主小小年纪,心灵手巧。唯独杨旭仍然不知收敛:“公主也不小了,驸马都相看了好几个了。”这一句话倒是让很多老臣都找到了共鸣,这事儿他们上奏了不知道多少次,次次都告吹。十五岁的公主,连个驸马的影子都看不见。元琼在心里暗骂杨旭哪壶不开提哪壶,又不好出言反驳。毕竟周围那几个老头都蠢蠢欲动的,看着怕是一会儿就要向迟来的父皇尽忠谏言,给她找不痛快了。她环顾四周,想寻哥哥带她逃离这是非地,却没找到。不死心地又扫了一眼,这次她见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徐夙,他正看着练武场那里。他身材颀长,惯常的一身紫衣,两袖被整理得平整光洁,雍容华贵不减。其实元琼本质上是个很倔的人。比如她知道自己与他的差距,心里是想逃避的,手上却不管不顾地拿起了书、练起了箭。算来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学了两个月,与他也有这么久未见了。而这时隔两个月的一眼,元琼才终于承认,对那个遥不可及的人,她的仰望和惧意中早已混上了丝丝缕缕的欢喜与爱慕。她学不会克制目光中的炙热,就这样引来了那个人的回望。短短片刻的停顿,他似已看透了她在想什么。“公主,”他走上前来,“可要随臣去练武场看看?”元琼有些别扭地撇开头,说了声好。身后的杨旭气急哼了一声,蜜糖般的甜意却点点染上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