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什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听见这种事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徐夙缓缓说道:“臣经历过很多事,公主知道的。”言外之意是,没什么再能让他惊讶的。他的声音沉沉地从前面传来,她能感受到他后背隐隐地振动。元琼收敛了一点笑意,“也是哦。”“徐夙……”她又叫了他一声。这次他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没有应声。元琼趴在徐夙的背上,忽然觉得有些话今日不说,可能自己就不会再有勇气说了。“那日我看见那个冢了,你可以……”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要死吗?”“公主,人皆有一死。”“我不是在说这个。”这种时候,片刻的沉默都变成了折磨。元琼难以忍受地打破静谧:“你就不能努力活下去吗?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还有很多别的好人,比如为了你喜欢的人。”说到后面,她声音不争气地越来越小。要他为自己活下去,一点都不任性,就算任性,她也要说。他都来招惹自己了,总得负责吧。总得活下去啊。头顶的伞上还有滴滴答答的响声,徐夙微微仰头。即便他说了那伞挡人视线,要她好好遮住自己就行,可伞没挪开一会儿,再拿起时背上的人还是小心地顾着他。身后人的人还在等他的回答。徐夙垂眸,一字一句地给出她想要的答案:“臣答应公主,会努力活着。”元琼握着伞柄的手骤然收紧。过了好久好久,像是终于听明白他的话,她渐暗的双眼在雨幕中亮起,用几不可察的微弱声音说了一声“好”。再后来,她咬着下唇,一个字都没说。听着她悄悄吸鼻子,不知是哭是笑,徐夙无言地把她往上扶了扶。可他躲开地上雪水的脚步却好似多了些无端的徘徊。他从地狱走来,从此万鬼都不能让他回头。这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把那些人一起拖入地狱。却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人,让他回首。这下子,倒是真不太想死了。可像他这种藐视神佛的人,从来不受天地的庇佑。会努力活着吗?只是有些事,再努力都没用。-元琼本还想留在那里,再想法子撮合一下云雀和沈思觉,但是这么一路走来,她和徐夙身上都淋了点雨。云雀这里没有干净衣裳可以换,便索性将几个人都赶了回去。云雀态度有了好转,沈斯觉也不黏着,嘴上说着下次再带什么来,便听话地向外走去。他见元琼和徐夙两人坐马车而来,了然地笑了笑。当元琼问他要不要送他一程时,他说着不顺路,一口便回绝了,半刻都未多待。……看着沈斯觉的背影,元琼扯着嘴挥了挥手。早知道方才就不让徐夙把她一直背到屋门口了,不仅被那些大哥大姐们取笑,现在还要承受小兔子皇子这个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眼神。徐夙站在她身后,撑起他的那把大伞。她转头看去,见他袖子还在往下滴水,帮他把袖子上的水拧了拧。拧完又顺便再多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红线,压下嘴角的小表情怎么都藏不住。马车行了一路,徐夙看着自己袖子上多出来的一条条褶皱,到底也没说什么。皱成这样,理都理不平。罢了,就留着吧。元琼两只手托着脸,食指在脸上不自觉地轻点,眼里全是笑意。还有点得意。她偷偷瞄了一眼,他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休息养神。目光下移,他袖子宽大,一如既往把手腕遮了个严实。但是只有她知道,那支手腕上有好多好多红线。“公主。”徐夙突然睁开眼。“嗯?”她笑眯眯地看他,完全没有偷看被发现的自觉。有恃无恐的感觉,真不错。大概是许久未见她没有心事、如此灵巧的样子,徐夙本想点她目光扎眼,最后却都咽了回去,化成了眼中淡淡笑意。一望笑佳人,二望笑故人。马车缓缓停下,徐夙和元琼先后下来。徐夙站在马车边,伸手扶她。却不知为何,元琼脚着地的时候,感到徐夙往后踉跄了一步。她下意识抓紧他的手:“你怎么了?”他答道:“臣无碍。”手心热度传到元琼的手中,很是温暖。可这份暖意来自一个两手常年寒凉的人,让她敏感地抬起了头。元琼松开他的手,去探他的额头。滚烫热意袭来,而面前的人轻晃,就这样顺着她的手倒了下来。-方才曲析听到门外的声响,未料一出来就是那么个场景,急急忙忙上去把徐夙扶回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