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都没察觉,提着裙摆就往外跑。远远地就能看见所有重臣已候在平成殿外,王后站在最前面。元琼一路疾走过去,却在离平成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徐夙侧目看她踟蹰不前,默默停于她身边,取出块干净帕子替她擦手。到底是宠了她十几年的父亲。元琼心情很复杂,她的手软软地耷拉着:“父皇突然病危,该不会是因为我们……”徐夙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不是被公主气的,也不是被臣吓的。”他说得很笃定,元琼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太子之前给陛下送过药,便借机找医官去瞧了瞧,那医官告诉太子,陛下脏器皆已衰竭,已没有几日可活了,”徐夙放下她的手,话中辨不明情绪,“所以,就只是很正常的生老病死。”元琼心里沉重的愧疚被他的话打散,剩下的只有不知道算不算浓的悲伤。片刻后,她又抬头想再去抓徐夙的眼神,但他已经侧过身去。忽然觉得方才他说那句话的语气怪怪的。就像在感叹——正常的生老病死,多好。徐夙直视前方通明的大殿,却也知道她在看他:“怎么了?”元琼一愣,没说出心里话。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选了哥哥,不选二哥或者三哥呢?”徐夙好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敷衍地说道:“因为他是太子。”元琼已经看穿了徐夙说话半真半假时的模样,每当他如此的时候声音都会刻意柔和一些,引人下意识地想相信。就像刚刚那句。她显然是不信,压低声音凑近他:“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扶任何一个人做太子吧。”徐夙蹙眉:“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臣可以说,但公主不能说。”她眨眨眼:“嗯?”他只回了四个字:“不知轻重。”元琼左右望了望,又探头往平成殿的方向看。果然有很多道目光都若有似无地往他们俩身上飘。元琼会意,他是担心话被有心人听去做文章。她吐了吐舌头:“我就是悄悄和你说的,没人听得见。”见徐夙不说话了,她又追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选了哥哥?”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那声音反倒大了几分。徐夙不想再与她在这里纠缠,说出了那个真心的原因:“因为他的仁慈。”黑夜无边无际地笼罩了下来。有小飞虫朝远处的仅有的光亮飞去,然后死于火中,再也没出来。他望着那些微不足道的小虫化为灰烬,说道:“太子有远见有谋略,是治世之才,但这样的人还不足以做帝王。臣之所以选择太子,是因为他对天下人有仁心,却可以自己抗下那些最残忍的事,这样的人,才配坐身居万人之上的高位。”他顿了顿,望向亮着的平成殿:“才配做一个君王。”薨逝“要是被剐两下就行的话,臣倒也……这话,徐夙从没想过要和别人说。很多年前,他也曾满腔希望要像父亲一样辅佐君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可现在这种话,他却已经没有资格说了。当踏上复仇路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舍弃了正与善。每一次玩弄权术都只是为了满足他最阴暗的目的,铺再大的局都没有与家国大义没了任何关系。即便望着平成殿,他也能用余光瞧见小公主的表情。她正用十分玩味的目光看着他。不过的确,这些话由他来说,未免太过可笑了些。她笑得更加放肆,说了一句:“我就知道。”徐夙微微侧目。而望向她眼中时,他才发现,她好像带着得意。“什么?”他问道。元琼耸耸肩:“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选择哥哥,除了因为他能替你复仇以外,一定还有些别的理由。”小公主一直擅长见人说人话,徐夙也很给她面子:“我们瑞瑞一直很聪明。”“我说真的,”元琼别开眼没再看他,用着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她无数次想过,如果徐夙没有经历过去那些,他现在又会是怎么样的人。不管她怎么想,都觉得他还是会做一个臣子,站在一个圣明君主的边上,做君王最信任的那个臣子。许一国昌盛,造一世太平。注意到那道些许炙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元琼又转过头,悄悄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小指。徐夙探向黑夜中那双明亮的眼,略带掩饰地侧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太亮了。陪她站在哪里,都分外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