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宣被李水一嘴的方言惹得肚子疼,捂嘴浅笑,“人家大名叫‘鸳鸯’。”馀不溪正好流经柳公园的偏门,他们下了乌篷船,踏上青石板走三两步就到了。李水迈步走在前头带路,叩动了几下青铜铺首,柳公园后院的司阍就轻车熟路将他们接进来。李水小声地拉拢道:“白哥,拜托你找的知府家大公子的画像,弄来了吗?”这个叫‘白念’的是李水旧时的玩伴,两人私交甚笃。白念拍了拍健硕的胸脯,将手掌大小的画像交到李水手里,同他们二人吹嘘道:“你白哥办事尽管放心!”“这钱是宣哥儿赏的。”李水虚晃中已然将钱塞到白念的指缝间,耳畔听到愈加清晰的攀谈声,两人又像是素未谋面似的,默契地擦肩而过。傅宣坐在红漆长廊的横档上,见李水献宝似的小跑过来,满心欢喜地以为事情办成了,压低声量问道:“快摊开瞧瞧,咱们今天就盯着这个二世祖,哪也不去了。”李水还未来得及邀功,只见手中摊开的画纸糊了半干的油水,画像中知府公子的脸哪里还能分辨得清,堪堪能认出鼻梁间是有一颗小痣的。“天杀的白念,爱把油饼子塞兜里的恶习老是戒不掉!”李水气愤又羞愧,小拳头砸在木柱上发出闷响。傅宣咳嗽两声,白了白李水,轻拍着李水那瘦弱的肩膀,无奈安慰道:“也罢!好歹有些线索,总赛过无头苍蝇似的乱找目标。”“簪花会的世家公子都不带仆从入内,阿水乡音重,容易露怯便不跟着宣哥儿逛了,你完事儿了就还是到偏门,我在船上候着你。”李水不放心地平整着傅宣的衣摆,将腰间的结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眼色沉下来:“陌哥儿的话你要放在心上,别什么阿猫阿狗的,就被人哄上床睡了,被花妈妈知道,你我都没好果子吃。”宣哥儿虽自幼便在南风馆长大,可心思总是单纯,待人又和善没有半点架子,自己有福气伺候这么个好脾气的主子,当然希望主子过得顺顺利利,最好是遇到个大贵人帮扶。将来若有机缘,跳出这个泥潭火坑才好呢!“好好好,我没那么好骗。”傅宣半推着碎嘴的李水,看着他上了船才如释重负地闭门。柳公园中花卉开得兴旺,彩蝶蜜蜂在丛间纷飞。为了烘托筵会的氛围,柳公特地请了当地颇具盛名的名伶歌姬,古琴配着小曲儿,花下吟诗作赋更有意境。“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谢小爷,依我看这朵粉芍娇艳沾露,与你这席深衣乃是天作之合。”一男子阿谀道,手中呵护着那朵芍药,对着新走马上任的谢祁运赔笑:“不如小官替知州大人戴上?”谢祁运指着花丛中最深处的那朵停着蝴蝶的白芍,恶意刁难:“万物有灵,蝴蝶挑的花自然是最佳的。方主簿,你意下如何?”方童在官场上有求于他,自是甘效犬马之力,尴尬地卷起裤管,溜须道:“谢小爷看中的,哪怕是天边月海底花,卑职也给你寻来。”三下五除二,方童就踩进花丛间,昨夜刚下过春雨,任凭他再是小心,脚上的泥垢依旧沾上不少,他利益熏心,压根不在乎这点颜面,兴高采烈地将得手的白芍送给谢祁运。其他人看着丑相毕露的方童,小声在旁议论指点。这时一个身着松枝绿圆领袍锦衣的男子目若无人地将方童撞倒在地,男子并未致歉,簇新的靴子公然踏在方童的衣料上。方童刚想发怒,抬头一望脸色又立马和善谦恭,谄媚道:“梁公子!”傅宣被这声‘梁公子’所触动,据他所知这知府老爷就姓梁,再定睛一瞧那人的鼻尖真是有一颗痣,他更加确信这人是知府家的大公子。男子没有理会自作多情的方童,而是轻啧了一声,头也不低地便离开了。傅宣见状抬腿跟了上去,这人走路步子迈得急,他在后头追得气短。可没办法,谁叫自己有求于他呢,还能怎么办,追呗!“噗通”一声,脑袋就撞到男子的后背,磕地傅宣扶额叫唤。“你跟着我作甚?”男子揪着傅宣的手,冷声质问。傅宣吸了口气方缓过神来,轻声回应:“奴家倾慕公子已久。”男子皱着眉问:“你知我是何人,唤何名?”“”傅宣后背阴凉,若直说自己看中这人的权势财力,哪怕是得惹祸上身。“所以,你的‘倾慕已久’便是从花园到后院?”男子狠狠甩开傅宣的手,瞬间就识破了傅宣的那点小小谎言,傅宣忍痛,不知羞地跟着男人进了屋,顺畅地背起画本里的情诗:“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