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揽过这些同你没半分关系的事情。何况我尸骨都凉了这么些年,还会在乎自己是怎么没的么,早都尘归尘,土归土了。“他释然地耸了耸肩,企图用灿烂的笑容化解此刻悲伤的情绪,“现在,我只在乎两件事:其一是得让小满活着,其二是尽早解开我真正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一旦顺利解开了执念,自己就能告别这一切纷纷扰扰了。崔琰只认为他也是单纯地好奇自己过往的身世,牵过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信誓旦旦地说:“阿宣所求的,我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做到。”许如枫的不化骨尚未真正炼化完成,白天是不会出来为祸的,只有到了夜里他的功力才会因吸食月光大大增强。按照约定,今夜便是裴满出嫁的日子。再怎么说也是裴府嫁女,明知马上要去的鹿城是个火坑,可婚礼喜事还是得照办不误。傅宣扮作裴满的模样,穿戴好了凤冠霞帔,只等喜轿来迎门。裴陌这时却突然进屋,手中还端着一盘子桂圆,笑意盈盈地摆在傅宣面前,道:“莱生小兄弟,你的恩德老朽没齿难忘。虽说是假成婚,但礼不可废,图个吉利。这是新鲜的桂圆,味道鲜甜,你剥几个尝尝。”傅宣满脸写着‘盛情难却’,从红漆木盘里拿起了一颗,剥开塞进嘴中。“如何?”他点头回话:“桂圆很甜。”裴陌看他吃得自然,又道:“既觉得好吃你便多吃些,也不枉我一早差人去西市选购。”“好。”傅宣最近的胃口不大好,瞅着饭桌上摆着的鱼肉鸡鸭直犯恶心,今天一天也未进多少米水,嘴里没什么味道怪难受的,因此也没推却裴陌的好意,又边剥边吃了盘中大半的桂圆。裴陌坐在一把梨花木的太师椅上,不禁意想起了昔日的场景,忍不住张嘴同这个小辈话起了家常。“想我少时也有位朋友,年纪和莱生相仿。他最喜食桂圆肉,还爱往里头加碎冰和蜂蜜,拿汤匙舀着吃。可他没莱生有口福,连吃个桂圆都得备着汤药,生怕起了红疹被大人发现挨训挨罚。”“”傅宣幌神,倏地瞧见了镜中自己脖颈上起的红疹子,暗道不妙。自己去世多年,竟然把忌口的给忘了。虽然做鬼就算是起红疹也不会感到痒,但多少会引起裴陌的怀疑。他有意回避裴陌的直视,将喜服的领口往上稍提了些。裴陌关怀地问道:“莱生你怎么不吃了?”傅宣为洗脱嫌疑,脱口而出:“我其实不怎么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可他一时情急,却将事情越描越黑。哪有人嘴上说不爱吃,却能一口气干掉大半盘的,他这样倒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那裴老爷现在还同那人联络吗?”傅宣没话找话道。裴陌语气伤感,“哪里还有机会,早早就阴阳相隔了。”“抱歉,是我失言。”“无妨,我也早就是半截身子埋入土,估摸着也快能同他见面了,届时再将心底的那些亏欠同他说吧,但愿他还肯认我这个哥哥。”傅宣憋住眼泪,迅疾亲手替自己盖上盖头,防止被他察觉不对劲,软声劝道:“裴老爷莫在这待了,太阳快要落山,此处不安全,你和小满丫头先找个地方回避吧。”裴陌鼻息一窒,满脸的褶子显得更深,郑重地说:“老朽惭愧,若小兄弟能平安归来,必有重谢!”说完此话,他便步履艰难地离开了。傅宣内敛绷紧的情绪在此刻才能真正得到释放,不止的珠泪挂在眼眶里。“我不能哭,这是好不容易才上好的面妆,傅宣,别再感情用事了。”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嘴里喘不过气来似的。他眼也不眨一下地狠狠拧了一把手臂上的皮肉,木讷地端坐在镜子前,继而自言自语道:“对对!我要笑,我生来便在卖笑,我最熟稔这个,阿宣不多时就能投胎,这是天大的喜事了。”是蛟非蛇夜阑人静,外边却开始吹奏起喜乐。外头迎亲的婆子轻叩门扉,宽慰道:“裴姑娘,花轿已经在外头恭候,切莫耽误了时辰触怒鹿城的佞邪,我们仙潭镇的百姓都吃罪不起。”傅宣敛容正色,披上桌边老早备好的红盖头,掐着嗓子回:“知道了,这就出来。”算起来,这应该是他第二次穿上这身行头。他驾轻就熟地上了花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崔琰竟然消失了大半天,失落感不断地冒上心尖。因为轿夫是上清派的小道士装扮的,他们手生得很,前往鹿城的路又崎岖,颠得傅宣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