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的光晕中,他的市侩与油嘴滑舌好像也被模糊了。
他突然颇有些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烂人?
唐玉安说,你再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早晚产生抗药性,到时候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金山忽然大笑起来,声音爽朗,但表情却难看得像哭。
许久,他缓缓说道:“其实……我以前也和铁手一样,是做义肢买卖的。”
唐玉安还以为他多年来一直都是个拾荒者,见他这么说来了兴趣,抱着腿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光线很暗,但金山却觉得唐玉安的眼睛亮亮的。
他想,自己之前说他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好像真的没说错。
金山告诉唐玉安,自己那时虽然做的是小本生意,但信誉很好,薄利多销,从来不坑客户的钱。
这和他在唐玉安心目中的形象大相径庭,但唐玉安没有打断他,因为他觉得这时的金山好像变了一个人,脱掉了滑不溜秋的怪皮,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会受伤,也有自己的思想。
金山说,这一切都在他遇到一个客户后改变了,他被踢出了义肢行业,赶出了自己的房子,只能靠拾荒为生。
唐玉安问,是不是客户对你的东西不满意,所以要报复你?
金山摇摇头:“不,他非常满意。”
他说,这个客户是他自己找来的,那天下着大雪,他在大街上发现了一个失去双腿快要冻死的人。
他把他带回家,在得知他因为没有腿找不到工作后,主动提出帮他安上一双机械腿,钱可以先欠着,等工作了再还也不迟。
对方一边道谢一边用他的新腿走了,然后在三天后去而复返。
他带回来的不是感恩,而是公司的佣兵。
很长一段时间,公司完全垄断了义肢行业,为了谋求利润一再把价格往上抬,导致底层的公民根本消费不起,这个残疾人就是其中一个。
一家独大,人们开始默默反抗,在小范围内建立自己的产业链,这自然是不被允许的,一旦被抓到,就要以侵犯权益为由没收所有财产,从此被逐出自由之城。
呵,什么权益,还不是那些人自己制定的。
金山被按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尽数收走,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要举报我。
那人自然地说,不针对你个人,只是举报的赏金实在太多了能让我不用工作,何乐而不为呢?
金山说完了这个故事,又打开了一瓶酒,唐玉安压住他的手腕:“别喝了,对胃不好。”
“怕什么,”他说,“只要有钱,你什么都能买来,新的器官,新的身份,新的人生,钱才是最要紧的。”
唐玉安看着他没有反驳,而是把瓶子抢过来自己喝了一口。
金山来了兴致,拿出一盒药片,弹开盖子递到唐玉安眼前:“来一颗?配着酒更带劲。”
唐玉安说,其实赚钱和磕药是一样的,会越来越上瘾。
“生病了自然要吃药,吃了药才能好。”唐玉安把盖子啪的一声合上了,“但是药三分毒,注意不要饮鸩止渴才是。”
夜晚很安静,唐玉安的声音流淌在空气中,让金山觉得一阵清凉。
他正要说什么,旁边一动不动的机器人忽然站了起来,系统接入完毕,他又可以说话了。
他先试了几个简单的音节,发出的声音如同广播一般。
然后,他蹲下身,对着唐玉安喊了一声“妈妈”。
唐玉安:?
金山:!
以为是机器人的识别功能出了问题,唐玉安纠正道:“我是男的。”
可机器人却坚持不懈地这么喊他,还调出了一段投影。
画面中一个女人的脸出现了,长发披在肩头,笑容灿烂。
她说:“第105次测试开始。”
镜头转换,机器人出现在里面,这时的他还没有现在这么陈旧,是一个崭新的未曾经历风霜的新产品。
女人一边说着操作步骤一边帮机器人安上了发声器,说这样就可以直接沟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