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打断了她的骨头?
云雀对付的是从海月先生那要来的玄武铁和紫微铁,整个锦官城都找不到铁匠锻打的烫手山芋。前者是为了给薄燐补锻残雪垂枝,后者则是给闻战锻把趁手的好剑——闻二少爷为了给云雀赔偿在寸金的烂摊子,被闻老爷子克扣了一年的零花钱,虽然本人没说什么,云雀还是决定把这个人情马上还了。
趁着周流七星锤的炼炁震荡,云雀也筛选出了徐记真正的高手师傅,来锻造云雀自个儿使用的灵械:
“师傅,接单吗?”
云雀叫住的是在角落里扣扣索索的铁匠师傅。中年汉子蓬头垢面,胡髯和鬓发纠缠得不分彼此,正窝在角落里摆弄着一桌奇形怪状的零件:刚刚整个铁匠铺都震荡着拆房的动静,汉子也没抬起头来。
汉子闻声也没给云雀一个正眼,一心一意地摆弄着自己的鸡零狗碎:“不接。”
铁匠老板急急忙忙地出声,生怕这个疯子冲撞了来历不凡的客人:“姑娘,这是我心智不全的弟弟,怕是……”
云雀探头:“你思路有问题,这个联结点走不了流云纹,你再组装也没用。”
汉子手里功夫一顿,又继续摆弄起来:“这个地方只能走流云,螺旋带动不了枢机带。”
老板:“……”
——娘耶,徐半州这疯球玩意居然跟人聊起来了!
云雀咬着右手食指,沉默了片刻:“放弃枢机带,改用牵拉,把泵气做小。”
“小姑娘,”徐半州不由自主地听进去了,“一运转,整个大件都会散的。”
“不呀。”云雀伸出手,把几个零件圈在了一起,“你做模块不就行了?就算散了,牵拉回来就是了。”
周遭的铁匠师傅都是机关器的行家,纷纷向云雀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疯子徐向来心高气傲,十年来都没有客人的机关图纸入得了他的眼,这姑娘在教他做事?
徐半州一听就觉得扯淡,哼了一声懒得回嘴。片刻后他脸色陡然一变,抬头看了一眼云雀,又瞪视着自己满桌的零件,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你……”
“……这位姑娘,”徐半州猛地上前了一步,“你大名叫什么?师承何处?”
薄燐笑了一声拦住了云雀的回答,男人不动声色地把云雀扯远了一步:“家里随意乱起的名字,不是很中听。”
徐半州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个大姑娘,自己不太好直接问人家的名姓,低头赔了个不是:“——姑娘,收徒吗?”
云雀:“……”
云雀指了指自己:“我?”
接下来根本没有薄燐他们啥事儿了——两个男人一只公鸟坐在铁匠铺外你看我我看你,铁匠铺内又恢复了此起彼伏的打铁声,间或混着一句“云雀小师傅您看看这个怎么样”。
“……”闻战匪夷所思,“云雀这就混进去了?”
“铁匠大多都是底层的手艺人,走南闯北见识一多,男女大防的观念也就淡了。”鹤阿爹甩了甩长长的耳簇羽,“匠人靠的是手艺吃饭,小云雀的本事顶尖,自然也就受尊重了。”
薄燐抬起慵散的视线,铺里的女孩拿着主锤,嘱咐着拿着大锤的伙计什么。伙计比云雀高了整整两个头,只能弯下腰来细听。云雀整张没有血色的脸都被高温蒸出了一层惊心动魄的红,女孩眼角眉梢都坠着密涔涔的汗珠,眼神却在奕奕发光。
她……活过来了。
薄燐突然感觉到一阵沉重的负疚,这个女孩是个彻头彻尾的匠人,她属于潜心制造的作坊、热火朝天的作间、精密繁复的图纸,而不是腥风血雨的江湖、千重百结的算计、深不见底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