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娘亲的骄傲……”
“少爷……少爷……大家都指望着你呀……”
“大家都盼着你成为人中龙凤,平时什么不是都由着你?结果闻家大难临头,你跑得倒比谁都快!!!”
闻战沉默地听着,火焰似的仇怨魂灵又哄然席卷上来。无数的面孔争先恐后地拥挤至他跟前,烫灼的热浪舔上了少年的眼睫、衣袂、指尖:
“闻昀山,你为什么逃了?”
闻战恍惚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摸到剑的时候,稚短的小肉手连推带扯地把冷铁抽出剑鞘,泠泠的剑锋在天光下晃出锃亮的一道白。
闻老爷子问他:你第一眼,看见了什么?
闻战答,剑刃。
当时闻老爷子伸出枯瘪的手指,一点闻战的眉心:
“错。你第一眼看见的,是你自己。”
是倒映在剑身上的、无处可藏的、赤身裸体的你自己。
你的肮脏、你的丑陋、你的短缺,都骗不过你的剑。
——以剑证心,以心证道,乃破军之剑。
闻战出手快如疾电,少年把手生生地探进了高温的烈焰里,将一张人脸揪到跟前——
“——我怕啊!!!”
少年咆哮出声,嗓声几近嘶哑:
“你们怕,我就不怕?”
“你们打不过的贼人,我就打得过了?”
“——我他娘的承认,当时我就是在害怕。我娘让老奴带我离开,我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心里反而有几分得救了的侥幸……”
“你们的二少爷,不是圣贤,不是神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自私、虚荣、卑鄙,他通通都沾了个边。”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愧疚,我一直都在找补,我千方百计地想治好我娘的疯病……娘的,谁不良心难安呢?”
“……很狼狈、很难看、很可笑对不对?”
滔天的火焰无声无息地萎缩下去,漫目都是四分五裂的焦土。天上挂着一轮血淋淋的太阳,醇酿的天光瓢泼而下,“喀——”地一声碎成了千万个翻转不休的镜面破片,每一个碎片里都映着一个不同年岁的闻战:
“这才是我。这才是闻战。什么天才不天才的……我他娘的就是个纨绔子弟,哪里有混得跟我一样窝囊的天才?”
闻战从心魔里挣脱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首先冒出的想法是:
——干,这样也可以?
他的炁府升了整整一阶!
少年原本僵硬在了原地,此时终于动了一下——他的身法快了以往整整一番,闻战的身形在夜色里拉伸出一道凌厉锐进的锋寒!
哗!
列御寇原本被碧血丹蝶腐蚀得只剩下剑柄,此时陡然生发出一道如有实质的炼炁,寸寸具象化为灿金色的剑身;重生的列御寇掠起一道惶急的惊电,陡然刺入了金钩人的后脑,从男孩大张的口中探出寒意烁烁的剑尖来!
雄浑的剑气这时才来得及追上少年的剑锋,呼啸着震开明灿的金色雾浪,这是闻战逼近具象化的剑风——
破军第一?将星乱!
满城的竹涛在汹涌的夜风里披拂偃仰,闻战冷冷地撩起染血的眼睫,少年看起来像把倨傲又华贵的剑:
“……关你屁事。”
闻征一挑冷峻的眉刀,朗声大笑了起来:
“不错,讨你哥哥我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