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大了,”薄燐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管不了你。”
狐麗当时想,薄燐就算打她、骂她、动手废了她的武功,只要他肯带她走,她是心甘情愿的:
至少她有家了。她不用再担心茶酒里被人下毒,迎面而来的同门笑里藏刀,深夜被噩梦惊得满脸泪痕,枕着锦囊艳骨依旧被风声吓得浑身紧绷。
但是薄燐不要她。
腥风来、血雨去,刀光显、剑影灭,飞沙出、走石落,不太平的江湖年复一年。狐麗从窑街那个形容狼狈的小女孩一路走到小春门的顶峰,烟波流转的眼睛冷冷地俯瞰着江湖的密雨浓云。
一个人,一把刀。
一段传奇,一个笑话。
“来了。”狐麗想,“来了,老天爷又来玩我了。”
在塞北的窑子里被蛮子掐死,太符合她荒唐又狼狈的一生。
“啧,你还没死啊?”
狐麗愣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兽皮少年的意思,就被一道如彗锋、似流银、若飞箭的刀光狠狠晃到了眼睛!
冷银色的巨刃长达三丈、薄如寒冰,六把相对细小的长刀绕身飞舞,华辉耀彩、朔气寒冽,七道神兵连缀成天下最惊险的美丽。
寒江沉雪的完整形态:千山飞绝!
兽皮少年身手再高强也躲不开这横扫走廊的一刀,当即被无匹的刀风撞得飞了出去,泼溅的碎血飒展开一瀑艳丽的红绸;逼仄的建筑根本容不下千山飞绝的肆虐,墙破、石崩、瓦飞,白潇辞将千红窟的佛颅开了个瓢,炫白色的刀光里少年仿佛飞零的一叶,又被从天而降的刀锋斩进了地面!
风卷尘息经第一?将军拓印!
狐麗捂着脖子仓皇下坠,又被一道坚实的力量捞住了。
白潇辞立在千山飞绝之上,衣袂翻涌、长发飞扬,锋利英气的眉宇还是皱着的:“怎么回事?他心口被插一刀还不死么?”
狐麗坐在巨大的剑刃之上,呆呆地仰着小脸,人似乎还是懵的,缓缓地张了张口。但是蛮子的力气实在过大,狐麗感觉到自己不能发声了,只是无声无息地动了动嘴唇。
白潇辞还是认出来了口型,淡声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说过我会救你,就一定会救你。
呼啸的流风卷涌而来,狐麗流墨似的长发抛甩向空中。女孩飞舞的衣裳是艳红的,唇色是火红的,眼角是潮红的,整个人都像是在冰雪上燃烧的火焰,照得身下寒气凛冽的千山飞绝,都呈出一线活泼的暖色来。
狐麗想,来了,——真的来了。
她的破命之人祭出了三丈巨刃、甩下千尺流光、结成十里寒霜,眉目森寒、杀势凛冽,一刀斩开了她的命数。
最凛冽、最霸道、最狠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潇辞端立在千山飞绝之上,眉目倏然一凝。
狂笑声自下而上地戳来,卷涌而起的烟尘缓缓地弥散开去,浑身浴血的少年站在地面坑陷的正中样,笑容兴奋又狂热:
“好强!你好强!!!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潇辞:“……”
这人脑壳宛如茅坑,说话像是放屁,一会儿说白潇辞弱得不值动手,一会儿又说他很强,还笑得跟除夕夜过年似的。
白潇辞表面渊渟岳峙,内心指指点点:你们苏罗耶人就这个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