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的胆色和气魄?
倘若是他白潇辞知悉这等偃师技艺,他会在转瞬之间就敢下此决断么?
晨钟暮鼓老人的炼炁肯定在云雀体内造成了开山分海的伤害,现在看来是没能撕裂女孩的经脉,却极大地撼动了她的神识——而且先前在倾国舟上的第一眼,云雀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薄燐身后,女孩子望向世界的眼神空茫又懵懂,像是一方尚未沾染红尘的翡翠,叫人想紧攥在掌心碾得粉碎。
云雀其人,就像是个颠倒又尖锐的矛盾。她乍一看上去跟云秦寻常女孩并无不同,就是攀附在男人身上的菟丝花,连双足都被强行削减成了男人喜欢的模样;而在这温驯又纯良的表皮下,这个女孩却是一身四棱八叉的反骨,个性、手段、神思,处处都在与这个世道叫嚣着对抗。
她像是混进白羊里的黑羊。
白潇辞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当时在倾国舟时漫不经心的一眼,云雀在月色下对上了他的眼神,寒气凛冽的眼睛里是一轮朗朗的月亮。
——不一样。
这个寻常的女孩,很不寻常。
“凌霄阁,”他郑重地抱拳一礼,向女孩报上来路,“白潇辞。”
唔?
云雀脑海里是一片茫然的空白,女孩咬着手指点了点头,假装自己听懂了,又学着白潇辞的动作包住自己的拳头:
“那我们以前认识吗?”
白潇辞沉默片刻,面色冷淡地指出:“反了。”
云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白潇辞用刀柄轻轻点了点她的手:
“男人是右手成拳,左手抱拳;女人则是相反——而且行礼之时并不抱拳,压手即可。”
云雀恍然大悟:“好厉害!”
白潇辞顿了顿:“……这是常识。”
“啊?”云雀眨了眨眼睛,“……哦哦哦。”
白潇辞:“……”
——不可否认,蠢是真的,可爱也是真的。
云雀歪下头去,从下往上端详他的表情:“你还没回答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白潇辞淡声道:“很重要?”
“不重要。”云雀摇摇头,整齐的鬓角随之摇曳,“但是……”
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是有恩于他人的侠客,还是愧怍于天地的恶人?
我的亲朋好友会想我吗?
他们会不会也在找我?
……这些多重要啊。
白潇辞阔步走向山洞之外,刀柄撩起洞前垂悬的翠绿藤蔓,凄神寒骨的夜风扑面而来。漫山遍野的草木相拂偃仰,荧荧炽炽的飞虫起伏在奇花异草里,漆黑的夜幕上绣着璨璨的星河:
“不算太熟。”
这是何处?
白潇辞倒提着寒江沉雪,刚想纵身掠起,在附近飞上一圈,好判断当时云雀的一道临时灵津,究竟把他们传送去了哪里:
临时灵津与定向灵津不是一种玩意。前者是偃师随手化就的符箓,需要庞大的炼炁才能够催动,而且传送地点极为不稳定;
后者是要耗费万人心血才能打造出的巨大机关器,而且技术一直被官家所垄断——当然,据说江湖上最财大气粗的“辰海明月”,也坐拥数个定向灵津:不过海月先生本就与周氏皇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基本是江湖上不自言明的常识了。
白潇辞微微一顿,低头问道:“怎么?”
他向来不喜与人身体接触,成年之后洁癖更是愈加严重——除了薄燐那个不要脸的玩意,还没人碰过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