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背对着他,声音像是一捧寒冰做的珠玉:“我没有。”
——我说到做到。
薄燐另一只手绕过了云雀瘦削的肩头,猝地掐住了女孩下颚两侧,迫得云雀抬起头来。女孩自下而上地看着薄燐微微低俯的脸庞,眸光沉凝如静水,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他们的动作像情人一样亲昵无间,他们的交锋如独狼一般试探彼此。
薄燐的手是天生适合握刀的手,十指生得凛冽而修长,冰凉的小指若有若无地点着云雀的喉咙。云雀根本不怕这种等级的威慑,大大方方地把重心往后一倾,左脸写着寻衅右脸滋事:“告诉我。”
“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还是你利用我在先。有什么事,你倒霉我也会跟着倒霉,不管你愿不愿意。”云雀的表情像是一帘森濛的冷雨,“你今后有什么计算,有什么考量,有什么忧虑,作为你的合作对象,我必须知道。”
“——别把我当百依百顺的明百灵。”
果不其然,薄燐的力道不可控地收拢了一瞬,云雀白净腻细的下颚被按出了浅红色的印痕。云雀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倒不是觉得薄燐不会伤她,她只是单纯地无所畏惧:
人只要死过一次,知道死亡就是那么一回事,也不会再有什么畏惧了。
薄燐的声音从齿缝间嚼出来:“百灵没你想的那么——”
“她在你眼里就是最好的,这一点我们争辩也没什么意义。”云雀眉毛抖了一下,冷冷地打断他,“她叫百灵,你叫我云雀,你真以为我听不出来那层意思么?”
“我向白潇辞打听过了,明百灵也是灰发碧眼,只是眉眼与我不甚相似,对不对?”
薄燐没说话。他是逆着光低下头来,神情一半都隐没在了阴影里。
“就算你内心清清楚楚,”云雀咄咄紧逼,女孩清冷的眉眼攒出一丝锋利的讥诮,“但你不得不承认,在有一瞬间,你确实想把我当……”
薄燐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扼住女孩下颚的手却滑向了云雀的脖颈,女孩感觉喉口一窒,话被生生卡在了嗓子里。好在薄燐知道留力,云雀经不起这么造,他立刻松开了手,云雀几乎当即咳了出来,人却是笑着的:
“啊,我说对了。”
薄燐还是沉默。
薄燐其人,身上确实有股沉默的气质。他倒不是像小陆那种温润尔雅的安静,而是像寂灭的、荒芜的、毫无生气的沙漠,男人劲拔而不屈的骨骼里始终呼啸着苍凉的悲风。
但他也有人气儿,他会跟人插诨打趣,也会向漂亮女孩吹口哨,还会死皮赖脸一条龙的操作。薄燐的内在还是柔软、温和、正直的,不然在初遇时,他也不会对沁园春紧追不舍的弟子留手;在烟罗镇时,飞身上去替云雀挡下失控的鱼镜花;在四季雪时,让自己的师弟带着她先跑。
这个人,确乎是值得喜欢的。
——所以每次因为明百灵跟薄燐起冲突,云雀心里才会千刀万剐似的难过。女孩子在心里望着那抹渺茫又纤弱的幽魂,无能为力地狂怒:
了不起么?
就因为你早一步认识他,所以了不起么?
……是,真的了不起,确实了不起。
但反过来一想,云雀反而没有因为这个及时松手,反而自顾自地把自己作了进去。
在这个一个男人可以理直气壮拥有许多个女人的时代,谁对这种专一、念旧、一往情深的男人不动心?
兜兜转转,都是缘分错了,都是天意错了。
薄燐试探着出声:“云雀?”
薄燐:“……”
不是,你上一句还铁骨铮铮,怎么下一句就哭了?
云雀干脆蹲在了甲板上,抱着膝盖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你欺负人!打爆你的狗头!我唔噫叽——”
她抽着哭腔黏黏糊糊地嚼了一堆有的没的,薄燐是一个字也没听清,但是“打爆你的后头”倒是听清楚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狗头……不是,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