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停云看她唇角轻扬,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悄然露出狡黠的獠牙:“劳驾妹夫,举起我书案上的砚台。”
裴停云举起砚台,下有一张折叠规整的宣纸,抖纸展开一阅,草草看毕,猛地拍案:“郎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竟敢什么?”郎瑛眼神直率,“查清真相!我有何不敢!”
官兵已近在咫尺,隔壁号舍门柩猛地踹开,震得梁上尘土扑簌簌落下。
“一步之虞。”郎瑛晃着手中的牙牌:“我也不想妹夫遭难,毕竟同一号舍连坐,一损俱损。”
裴停云恶狠狠盯着郎瑛,提笔签字,力透纸背,揉成一团,扔向她。
郎瑛亦随手将牙牌抛回。
裴停云接住后细看片刻,猛地扣在案上,浑身微颤,眼眸通红:“诓骗我!”
他作为权宦义子,岂会不知后湖锁船钥匙,那绒线绳纵使褪色,内里仍为黄线。
可手中这牙牌的吉祥结,不过是最寻常的绒线所编。
说话间,官兵已至。
沈阳左卫牧马千户所的千户闪至门前,身后两名兵卒黑着脸瞪视号舍内。
千户拧眉打量眼前监生,忽而豁然开朗:“原是前几日入后湖,扑上来要以脖颈为我刀刃开锋的那小子!”
郎瑛亦认出被赵世衡训诫过的粗豪千户,当即作揖示敬。
千户止住郎瑛的行礼:“受不起,你们可是侍郎大人护佑的清贵人,我这等糙人怎敢承受。”
千户认得内廷掌印太监义子裴停云,目光稍怯,转而瞥见榻上竟还藏着一人,立时借题发挥:“来人!将此人拽起来!”
兵卒一脚踢开书案、木凳,扯开纱帐。
“千户大人,后湖暑气灼热,这位监生是驳查劳累以致昏厥,还望手下留情。”郎瑛出声劝阻。
千户拍着身上的刀鞘:“停——好金贵的监生,我等可不敢造次,将他给我扶起来。”
兵卒得令,一人捏着王蕴章一边肩膀,铁钳似的手掌捏得肩胛骨咯咯作响。
王蕴章“嗷——”一声痛醒,双眼睁开便是凶神恶煞两名兵卒,黑沉沉的刀鞘左右拍打脸颊,双肩剧痛间,又吓晕了去。
千户探头一瞧,乐了:“呦……这不是当日喜欢背龟壳的‘厨子’吗?”夺了桌上一盏茶,向着王蕴章泼去。
王蕴章再次转醒,脑中尚未理清眼前情形,明明刚才还是连襟断袖情,怎的转眼成了刑讯逼供?
王蕴章望向一左一右远远站立,神色莫辨的郎裴二人。
哦~~~~~
他顿时明了,后湖严禁私情,二人禁忌之恋被人撞破,官兵入湖查案,自己作为案发现场唯一目击者,至关重要,每一字都将成呈堂证供。
王蕴章以拳抵头、哀叹不已,内心苦苦挣扎,自己与二人素无冤仇,若如实道来,不仅郎裴二人自食苦果,郎家小女亦将名誉扫地。郎家小妹前脚刚被赵侍郎退婚,后脚又被宦官义子裴停云定亲,再细究,郎小姐竟是二哥与未婚夫婿裴停云畸形爱的遮掩。
王蕴章这般反常举止,在千户眼中是莫大的嫌疑!
千户唰地从鞘中抽出刀,架在王蕴章脖子上,兵卒亦抽出刀刃严阵以待。
冰凉的钢刀贴在脖颈处,王蕴章手指捏着刀刃,刀刃却逼近了一分,他再也不敢乱动,暗吸一口冷气,颤着声说:“我刚看到了!”
王蕴章咽了一口唾沫,抖着手指向郎瑛、裴停云二人,闭眼道:“他们二人,刚在就在我床前……做了……”
两行清泪自王蕴章眼角落下。
郎小姐,你的名誉终究是被我搅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