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过年前一天，傅清择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去徐府。
他先去问了秋阙，或许是秋阙要他做的。
对方听后冷笑一声：“若真是我要动徐贷，岂会只断他一条胳膊？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排除了秋阙，他只能怀疑嫣然看错了，或许是身形相似的人？
可即便这样，要问他那天晚上至第二天天亮他在哪里，他还真的想不起来，问府里其他人，也无一人能答出来。
这似乎成了一个谜。
盘踞在他的心头。
除夕之夜，御花园里张灯结彩，皇室宗亲与后宫嫔妃齐聚，参加一年一度的祈福宴。
戏台子上唱着热闹的《龙凤呈祥》，乐师奏着欢快的曲子。
烟花绽放的一瞬间，照亮了后宫女子脸上悲欢，冲破了皇宫的红墙高阁，盖不过黑夜中皎皎明月……
傅清择独自坐在角落，酒壶被他捏得发烫，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台上的歌舞在他眼里滑稽又刺眼，他不懂这些人为何能笑得这般开怀。
恍惚间，他想起第一次参加祈福宴的场景。
那时他刚被接出冷宫，穿着不合身的华袍，站在人群里像个异类。傅清河带着几个皇子围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骂“贱婢生的杂种”，唾沫星子溅在他脸上，他攥紧了拳头，却被侍卫按着头，连反抗都做不到。
如今他身居高位，没人再敢当众羞辱他，可那些鄙夷的眼神、虚伪的笑容，比当年的谩骂更让他恶心。
他讨厌这群披着“皇室”外衣的人，讨厌他们的傲慢与伪善，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也流着同样的血，这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拔不掉，剜不除。
没人看出他醉了。
他的眼神依旧清明，举止依旧沉稳，只是指尖的酒液晃得越来越厉害。
宴席散后，他翻身上马，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冷，可他却像没知觉一般，凭着本能，策马穿过挂着红灯笼的长街，一路回到王府。
第二天，却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
傅清择的头像是被重锤砸过，胀得发疼。
他抬手按向额角，指尖却沾了满手灰。
那是积了不知多久的陈灰，带着陈旧木料的霉味。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全然陌生的景象。身下是张铺着褪色粗布的硬板床，连枕头和被子都没有，床板缝里嵌着灰絮。
房间空旷得吓人，屏风后的书桌、书架全是空的，木质表面蒙着厚厚的灰，手指一擦就能留下清晰的印子。
“这是哪儿？”
他撑着床沿坐起，玄色华服蹭过床沿，背后瞬间沾了片灰。
绑架？
可这房间里没有半点威胁的气息，只有死寂的冷清。
他踉跄着走出房门，目光扫过屋内陈设时，浑身的血液突然僵住。
只见屋内金丝楠木小圆桌上摆放的汝窑玉壶春瓶，珠帘后的一张紫檀雕花榻，无人理睬野草疯长的小院……
指尖突然触到脸颊的温热，傅清择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在流泪，那眼泪仿佛挣脱桎梏，不受控制的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满是灰的衣摆上。
“少傅……”
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草，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一米九的身躯僵在原地，像座骤然失了支撑的雕塑，冷风从院门缝隙灌进来，刮在脸上生疼，可他浑然不觉。
脑子里是空的。
那些熟悉的记忆，那些该有的片段，全没了踪影，只剩一片白茫茫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