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中生出一种强烈到极致的期待,这种期待叫她几乎不敢睁开眼睛看上一眼。
这一瞬间,她心里闪过很多浮光流萤一样的纷乱念头,她想起沈晴谙最后漠然的一眼,想起年少时百味塔上平生最快意的那一盏桂魄饮,想起刚入蓬山偶然的遥遥一望瞥见长孙寒唇边泛泛的微笑,那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忽而垂下头,耳尖也滚烫,还想起归墟漫无边际的天川罡风把他失去神采的最后神容也吞噬……
可最后,不知怎么的,在纷乱复杂的浮影里,她看见曲不询幽黑的眼瞳,深深凝望着她,和她说,不是你的命,到死也不许认。
他说,不要认。
沈如晚慢慢睁开眼睛,在光影撞入她眼底前的那一刻,她久违的什么也没想。
眼前,魂气袅袅,黄泉路近,干练女修面前渺渺地立着一道虚幻的高大身影,正伸着手慢慢抚着她的脸庞,像是想要拂去她难以抑制的泪水。
可泪水轻飘飘的,从那虚幻的掌心滴落下去,落在干练女修的衣襟上,洇湿一点水渍。
沈如晚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面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没有沈晴谙,也没有长孙寒,更没有其余她也许鲜少想起的、死在她剑下的人。
谁也不会来。
她茫茫地向前走了两步,徒劳地四望。
可什么也没有,谁也不会为她而来。
沈如晚攥着莲灯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
只有死在你手里的、被你朝思暮想的魂灵,才会在碎琼里众星捧月的那一天归来。
她想起方才闭上眼默念魂兮归来时,最后闪过的、曲不询的面容。
是因为,她现在有新的在意的人,所以曾经朝思暮想的人也被淡忘推远了吗?
可七姐呢?为什么七姐也没来?
她也不再在意七姐了吗?
有那么多次,她期盼着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淡忘和放下,可当真的有一天意识到过去已经过去,她又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也许是因为,她确然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漫长又痛苦的回忆。
“姐姐,你等的人没来吗?”驹娘黑亮的眼瞳望着她,看着她递还的莲灯,犹豫着没有伸手,“你是不是要走啦?你没有带灯,我的莲灯送给你用吧?”
沈如晚忡怔地看了驹娘一会儿,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空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摇了摇头,又向前递了递手中的莲灯,“还给你吧,我不需要。”
驹娘在后面又轻轻叫了她一声,但沈如晚走得很急,头也不回。
奔奔忙忙,东奔西顾,何处是安乡?
“沈如晚——”
身后有人喊她。
她走了几步才回头。
曲不询提着一盏莲灯从后面快步向她走来,碎琼里昏昏惨惨,只有一点月光照在他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雪。
最明亮的,是他手里暖橘色的莲灯,融融的,朦胧照开晦暗。
她又想起屋檐下那个无言的拥抱,还有他晦暗专注的深邃眼瞳。
“想什么呢?”曲不询终于走到她面前,神色如常,还带着点笑意,目光却不错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还没回神?”
沈如晚垂眸。
她没说话,又像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曲不询凝视着她。
“刚才你突然就冲出去,把两个小朋友吓了一跳。”他语气舒缓,像是玩笑闲谈,不经意般伸手,不轻不重地拉住她的手,用力把她的手拢在五指间,牢牢握在掌心,“都以为你忽然有事,急急地要来帮你,我还笑话他们,沈前辈要真是有事还用得着你们来帮?别来送人头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