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眼睛,看了足足一个小时,等到庄玠呼吸平稳了,才轻手轻脚地把人挪到床上来。蒋危以为他的动作足够轻,结果刚松开被子,就听见庄玠轻轻叹了一口气,蒋危以为他会生气,却听见他闷闷地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事情解决了吗?我不想再被关着了。”“解决了。”蒋危很笃定地回答他。身边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蒋危隔着被子拍了拍:“我听程昱他大哥说,应该不会公开判,这个级别的干部曝光会引起社会舆论猜测,但职务肯定没了,打算保留他一个副主席的头衔,从政治局和组织部除名,送去秦城等着入土。”庄玠没有说话,蒋危觉得他应该是高兴的,于是想了想,组织好语言说道:“……我爸也跟中纪委走了,但有主动投案情节,这次抓捕,他提供的证据起了很大作用,可能会轻判。”房间里一片沉寂,庄玠似乎在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开口:“是你把东西交给国安的?”蒋危的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庄玠的手,语序逐渐变得凌乱:“我是想让事情早点过去,他确实把路走偏了……我,我挺不孝的,前两年好像有个省的高考作文,写女儿举报爸爸高速打电话,那时候还全网都在讨论这个事儿来着不是?我觉得我没做错,我混账,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说到最后,蒋危声音低下去,咬着被子的一条边儿,牙关紧绷,压抑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这些天他极力驳斥他的心,做这个决定是出于对错,完全没有任何私人情感的影响,但是他说服不了自己,每次一想到这件事,只要往深里一想,就能想到他披着正义皮的赤裸裸的目的。他经常在想,他这是图什么呢。隔着一道血亲的仇,明明没有可能了,还在这一个劲儿地白费力。他蒋二少往司令部一站,顶着这张能原地出道在影坛打天下的脸,两杠三星肩章挂着,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他们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留着折磨彼此?蒋危有种深切的恐慌,哪怕他赔上了一切什么都豁出去,可能也换不回这人半分真心。一想到这,他就止不住地浑身发冷,他恨命运欺负人,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更恨自己,恨不得用枪贯穿庄玠的身体然后和他一起去死,好像只有死过一回,他们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那种悔恨搅得他头痛欲裂,一双手突然覆在他的头颅两侧,轻轻按着他的额角,从庄玠指尖传来的冰凉的触感,如同泉水汇进他的血管。在庄玠的安抚下,蒋危一点点睁开眼睛。“如果是西米露受伤,你也会这样照顾他吧。”“那我会送他去宠物医院。”蒋危最终没有去医院,而是借养伤在庄玠这住下来。那几天他过得跟做梦一样,什么事都不用想,工作也暂时放到一边,甚至连买菜做饭都不用他操心,每天就在国安的食堂蹭工作餐。因为行动不方便,姚主任给他找了个轮椅,蒋危摇着轮椅,庄玠遛狗他就跟在后面拿着狗粮,庄玠看书他就坐在旁边晒太阳,庄玠走到哪他跟到哪,形影不离。晚上回到房间,庄玠拿出一个狗爪模样的盆去打温水。连日来下了好几场春雨,院子里湿漉漉的,狗狗跑两圈小肉垫上都是泥。西米露抬起打满沐浴露的前爪,在盆里哗啦啦搅两下,洗掉泡泡拿出来,抖抖毛,甩掉水,然后乖乖地伸到庄玠面前,等庄玠拿毛巾给他擦干。蒋危在旁边泡着脚,瞬间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在庄玠转身去取毛巾的时候,就把脚伸到西米露的洗脚盆里,狠狠踩了两下,硬是把狗挤到旁边,翘着脚,像一条等待别人给他擦毛的大狼狗。西米露呆滞地看着他,再看看庄玠手里的毛巾,只好把爪子放下去,甩了一下尾巴,有点委屈。等庄玠拿着干毛巾回来,西米露已经在地毯上自己甩干了,耷拉着尾巴趴在一边,蒋危霸占了它的狗爪小水盆,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等着。庄玠把擦脚巾往他脸上一扔,懒得说什么转身睡觉去了。蒋危赶紧拽下那团布,一脚踢开水盆,在西米露的毯子上蹭了蹭,蹭干了就跳上床,一翻身连着被子把庄玠抱在怀里。他肩膀宽,手长脚长的,现在的姿势抱着正好,庄玠身体偏清瘦,被子很大程度上柔化了锋利的骨骼线条,只有在这样抱着的时候,蒋危才能感觉到怀里这个人是柔和的,可触及的,是属于他的。“等咱们从这出去了,可以不用一直住你那儿。”蒋危搂着庄玠计划道,“你要想回去也行,周内住那边,上班方便,周末我带你去怀柔住两天,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