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蒋危抱起狗往她怀里一放,安慰道:“四岁了,不哭不闹的,这不比小孩乖?”西米露在他爹的示意下对将军夫人摇了摇尾巴。蒋夫人哭哭啼啼地抱起狗,捏了捏毛孩子的耳朵,又开始抹眼睛。“这可是在西敏寺比赛拿过两次bis的狗,比你那考试30分的儿子强多了。”蒋怀志从楼梯上走下来,把一本证书往妻子面前一丢,慢慢扫了他儿子一眼。“爸,庄玠是不是让你带走了?”蒋危看清那样东西,皱了皱眉,“把西米露的东西拿到这边干吗?我俩不准备搬回来住。”他这时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是军委把人带走了,只要人还在他的权利范围,总是能弄出来的。所以他现在还有心思哄着蒋夫人,既然都知道了,不如趁机跟家里摊牌,人就认定这个,这辈子都不可能改了。蒋怀志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些,指指楼梯:“到书房说。”蒋危跟他爹到了书房,刚一关上门,就急不可耐地说:“爸,庄玠说9·22案还有内情,我最近正在盘问他,很快就有结果,你先把人还给我。”“人不是我带走的。”蒋怀志背着手走到桌子后面。“乔进跟我说,你今下午去家里了。”蒋危憋不住道,他开车来的时候特意问过,心里有了底,才敢来跟他爹谈,“好歹也是一家人,爸你抓自己家里人,闹大了多难看。”蒋怀志重重地哼了一声,沉着脸说:“你那几个警卫员确实是我撤走的,狗也是我看没人管才带回来的,别的人跟我无关,庄玠有手有脚,他不想离开自己的家,我还能拿绳子绑着他走?你当你老子是匪帮吗?”蒋危心里乱糟糟的,就一句话:“人在哪?”“找上他的是国安,我也无能为力。”蒋怀志说,“你们西城那个家今天搜查过,看不出来吧,政治部的人动手就是干净,这种机关等同白虎节堂,国家安全重地,谁也别想把人弄出来。”蒋危感觉脑袋嗡嗡的,刹那间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庄玠当晚被请上国安部门的车。来的干事看完他的检举材料之后,就意识到这是一件大案,于是立刻打电话向上级汇报,国安部很快又派了一辆带无牌的防弹商务车,庄玠一上车他们就拉起四面帘子。车子没有去国安部机关大楼,而是七拐八拐,最后停进一个僻静的院落。那应该是国安方面的另一处办事地点,庄玠被戴上眼罩,由两个人带进电梯,一直走到住的地方才允许睁眼。房间布局和留置所差不多,都是能防止自杀的软包装修,空间很宽敞,生活条件上不会降级,但住在这种地方的心里压力不是一般大。有一整面墙都是深色的单向玻璃,外间会有人24小时监控,记录他的一举一动。“先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政治部的主任来找你谈话。”国安干事把他递来的检举材料建档、录入、备份,然后让庄玠按上手印,签字确认。这晚庄玠躺在床上,几乎没有合眼,他以前睡觉不认床,出外勤遇到特殊情况时,随便找个不打烊的快餐店也能睡着。这一年遇到的事情太多,他睡眠越来越浅,即便没有动静也会时常惊醒。第二天早上,干事给他送了份食堂的早餐。谈话时间定在九点,庄玠提前吃完饭,就在房间里静静地等着。八点半的时候,负责他的干事突然过来,说有个人要在谈话前见他一面。在谈话室,庄玠见到了蒋危。只是一夜的时间,他就跟去了趟维和战场一样,胡子拉碴,头发蓬乱,军装外套乱七八糟地搭在胳膊上。这一夜里蒋危想了很多,他想起两人二十年的点点滴滴,他想起自己放过那些狠话,他觉得自己会哭,为他做过的那么多那么多努力,为这些年无望的付出与执着,或者应该心狠一点,如他所言把视频发给所有电视台的台长,是庄玠先转身的,是庄玠甩了他,他怎么报复对方都不过分。但是他哭不出来,也不会真把视频给别人看,狠话终究只是狠话。他找了所有的关系,在等候室等了一晚上,用尽毕生所学在心里写小作文,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词汇都想了一遍,直到干事把庄玠带到面前,他才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说过,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所有问题,无论有多大的困难,我们一起应对就能越过去。”蒋危嘴唇翕动着,唇上有很明显的干裂,他准备了那么多话,最后却只是颓然地垂下眼去,说了一句,“……是你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