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的人落坐之后,废话不多说,单刀直入地要求庄玠叙述作案过程。在这个房间,面对各方的问询,同样的话庄玠已经讲了无数遍,他一遍一遍讲述与蒋危在一起的一千多个日夜,讲述他们相处的细节,讲述最后离开的过程,眼里波澜不惊。“他为什么把身份证件交给你?”“因为我有凝血功能障碍。”庄玠淡淡地说,“我接受过基因改造,受伤输血,必须在同类里寻找适配血型,他找到了黎宗平留在北京塔的实验用血,那是唯一能给我用的血源。他不能时时待在北京,所以把身份证给我,方便我遇到紧急情况随时取用。”“指纹和虹膜,怎么拿到的?”“结婚证。按照北京塔的惯例,匹配新的配偶后,档案里要更新社会关系,重新录入身份信息,领证那天是工作日,蒋危赶时间,我拿公安局的仪器录了他的指纹虹膜。”“密码呢?”纪委来的负责人把话筒拉到自己面前,“他有没有出于增进情感……或者别的目的,主动向你提供进入实验室的方法?”庄玠闭着眼睛,陷入了沉默的回忆。那应该是在白遇河把他带到北京塔的时候,没有门禁卡,根本走不出地下基地,蒋危去接他出来,在回家的路上把电子卡交到他手里,说出了基地的出入密码。身份证,电子卡,指纹,虹膜,密码,五件重要的东西,缺少任何一样,他都没办法轻而易举地进入北京塔的控制中心。这五件东西都是蒋危给的,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没有。”庄玠微微绷直了背,把身体重心放在上半身,睁开眼,目光缓缓地从对面三个人脸上划过去。“那你通过什么方式知道密码?”“我强迫的。”“怎么强迫?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说了?”那位负责人笑了一下,一眼看穿了庄玠的心思,“庄玠同志,你是个警察,要对警服与国徽有最基本的忠诚。”庄玠于是又不说话了。负责人用笔杆轻敲着本子,有些不耐地等着答案,只要这个问题答不上来,就该给蒋危的严重违纪行为下定论了,然而庄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刹那间他深黑无比的瞳孔好像骤缩了一下。负责人霎时一愣,突然鬼使神差地握住笔,涂掉了已经写好的句子。“就像这样。”庄玠微微笑了一下,放松身体靠进椅子里。负责人恍然间醒悟,顿时额头上已经冷汗涔涔,他反手甩开笔,腾地一下站起身,狠狠地将身后的椅子踢了出去。“把他抓起来!”“秦处……”程暃慌忙看向他领导。“看着我干什么?!国安!国安的人呢……”纪委负责人用力拍着桌子,抓起对讲机吼叫:“快!电击棒!手铐!”庄玠坐在原地,异常冷静地看着他,再没有任何动作。蒋危没想到他再一次看见庄玠,是在国安的二级管控室里。今天是他们“出狱”的大好日子,庄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即便嘴上不说,蒋危也能从他每天站在窗口眺望的时间里,察觉到他日渐焦虑的情绪,住在国安大院里,即便再清闲也是坐牢。蒋危估摸着这次谈话完,姚清就该放人了,所以提前找家政去把他们的房子打扫了一下,两个人好长时间没回去住,家里到处都落灰。又想着这阵子都吃的食堂,蒋危本来说订个米其林餐厅庆祝一下,转念一想,到外面庄玠不一定喜欢那种氛围,他也不愿意吃个饭还要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堆规矩,就去订了个火锅外卖,打算开瓶茅台自己在家吃吃算了,吃完还方便睡觉。等准备妥当,他才开上车去燕郊接人。然而到了那边,还没等他开进院子,就看见墙外面站了很多武警,武装部的车停在门口,警报灯一闪一闪的。蒋危感觉不对劲,把车头往楼前面的花坛边一扎,飞奔上去找人。他们之前住的那个房间已经封了,姚主任也看不见人,蒋危在楼道里随便逮了个拿冲锋枪的武警,火急火燎地问:“人呢?这里面住的人哪儿去了?”小武警摇摇头,不敢说话,一指身后办公室门上的牌子,示意他去找政治部问。蒋危又出去找姚清,但整栋楼里全是武警,高压电网都打开了,他没找到一个国安的工作人员,最后在电梯里撞上了程昱。程昱是从窗户看见他的车,特意下来找他的。“怎么回事?”蒋危从来没有这么心慌。程昱把纪委的谈话记录给他看,一手捏着鼻骨,有些心力交瘁地说:“就等你过来,本来下午我就跟我哥走了,你们的事,你自己看着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