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春天，总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晚一些，但终究还是来了。山涧的冰凌化了，叮叮咚咚地汇入小溪；坡地上的枯草间，钻出了星星点点的嫩绿。刘家新房的院子里，那几棵老树也抽出了新芽。
然而，与这勃勃生机一同在村里悄然蔓延的，还有一些不那么和谐的声音。
刘海从南方回来，带回来两大包“不用上弦就能走”的稀罕手表，还给了柳秀珠和李秀芳一人一块，这事儿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全村。羡慕自然不少，但更多的，是围绕着李秀芳的窃窃私语。
“啧，看见没？李秀芳手上那表，红艳艳的，一看就不便宜！”
“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整天住在刘海家，算怎么回事？”
“柳秀珠也是心大，就这么容得下她？”
“听说在南方，有钱人都兴养小老婆……海子这不会是……”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不过话说回来，李秀芳那模样身段，也确实招人……”
这些风言风语，像春天的虻虫，无孔不入，嗡嗡地响在田间地头，灶台井边。虽然没人敢当着刘海的面说，但柳秀珠和李秀芳出门时，总能感受到那些或探究、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
柳秀珠变得更加沉默，只是把家里操持得更好，对李秀芳的照顾也更加细致，仿佛在用行动无声地宣告着这个家的稳固。李秀芳则明显受到了影响，以往的那点张扬和得意收敛了许多，眉宇间常带着一丝郁色和不安，尤其在面对柳秀珠时，眼神里总带着几分愧疚和小心翼翼。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李秀芳主动收拾了碗筷去灶房清洗。堂屋里只剩下刘海和柳秀珠。
煤油灯下，柳秀珠就着灯光纳鞋底，针脚细密均匀，半晌，她才轻声开口：“海子，村里那些闲话……你别往心里去。”
刘海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电子表，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里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秀珠姐，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就说去。这个家，有你有我，有秀芳，咱们自己过得舒心就行。”他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柳秀珠摇了摇头，眼圈微红：“俺没啥，就是……就是秀芳妹子，她年纪轻，脸皮薄，那些话……听着难受。”
正说着，李秀芳洗好了碗，撩开门帘进来，看到两人握着手，脚步顿了一下，低着头就要回西屋。
“秀芳，你过来。”刘海叫住了她。
李秀芳依言走过来，站在桌子旁，双手紧张地绞着围裙。
刘海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温婉坚韧，一个明媚却带着愁容，心中己然有了决断。他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困在这些流言蜚语里，更不能让李秀芳的才能被埋没。
“秀芳，那些闲话，我都知道了。”刘海开门见山，“你别怕，也别往心里去。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没必要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李秀芳抬起头，眼里瞬间涌上了泪水，带着委屈和感动。
“我有个想法。”刘海继续说道，“这批电子表，光靠在村里和镇上零散着卖，太慢，也卖不上价钱。我打算去市里，租个柜台，专门卖这个。”
柳秀珠和李秀芳都惊讶地看着他。
“去市里？租柜台？”柳秀珠有些担忧，“那得花不少钱吧？人生地不熟的……”
“成本是高点，但机会也大。”刘海目光坚定，“市里人多，有钱人也多，这表不愁卖。而且……”他看向李秀芳，“秀芳读过书，脑子活，嘴皮子也利索，我想让她去市里，当售货员，负责卖表。”
“我？”李秀芳愣住了，指着自己，不敢相信。
“对，就是你。”刘海肯定地点点头，“卖东西跟你之前帮我记账、联络不一样，但道理相通。要胆大心细，会看人，敢说话。你肯定能行。”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被信任的激动和摆脱流言蜚语的渴望，涌上李秀芳心头。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力点头：“我去！海子哥，我一定好好干！”
柳秀珠看着李秀芳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又看看刘海，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声说：“那……那你们在外面，多小心。”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几天后，刘海带着李秀芳，再次来到了省城……旁边的地区市。相比省城，这里规模小些，但也是方圆几百里最繁华的地方。
刘海凭借之前卖药材时积累的一点人脉和魄力，很快就在市中心一家新开的百货商场里，租下了一个不大的玻璃柜台，位置还算不错。又去工商所跑了几趟，办了简单的个体经营手续。
柜台布置好的那天，看着擦得锃亮的玻璃柜面，和里面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各式电子表，李秀芳既兴奋又紧张，手心都在冒汗。
“别紧张。”刘海站在她身边，如同当初教她认药材一样，耐心地传授着“销售经”，“你看，这种最便宜的，多拿些摆在外面，标价十五，吸引人问。”
“这种仿名牌的，做工好，要单独放，标价二十五，卖给讲究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