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寂子走出人群的那一刻,天地仿佛被抽去了声音。
他佝偻着背,灰袍破烂如枯叶,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之上,沉重得令人窒息。
百年未语,世人早己将他遗忘在历史尘埃里,只当是青云宗一个活着的传说,一个被心魔吞噬的废人。
可此刻,他眼中却燃着火——不是怒火,不是恨意,而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悲怆。
他走到焚心台前,仰头望着苏辰,嘴唇颤抖,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锈死百年的铁锁终于被强行撬开。
然后,他张口了。
鲜血,如泉喷涌。
不是一口,而是如瀑倾泻,染红了胸前破布,洒落在焚心台的铜砖之上。
那血竟不散,反如活物般蜿蜒游走,在台面勾勒出一道道扭曲的符纹,仿佛天地在以血为墨,书写禁忌之言。
“此道……不该存于世!”他嘶吼,声如裂帛,震得虚空嗡鸣,“它不在经中,不在礼中,不在名中……它在‘破’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剜出来的。
台下众人骇然失色,有人后退,有人捂耳,更有长老怒喝:“妖言惑众!快将他拿下!”
可无人敢动。
因为言寂子的七窍,己尽数渗血,双眼翻白,却仍死死盯着苏辰,嘴角竟扯出一丝解脱般的笑。
“终于……有人敢扫了。”他喃喃,声音渐弱,身躯缓缓倒下,如枯木倾颓,再无生机。
焚心台死寂。
风雪凝滞,连时间都仿佛被钉在这一刻。
就在这时,虚空微颤,一道白衣身影悄然浮现。
白砚。
藏经阁前任阁主,苏辰启蒙恩师,百年前为护道统残卷自焚而亡,魂魄散于天地,本不该再现。
可此刻,他立于虚空中,白衣如雪,手持一卷残破古籍,目光温柔而悲悯,落在苏辰身上。
“第九代,”他轻语,声音如风拂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苏辰抬眸,平静反问:“师父,我不是在说。”
白砚笑了,那笑容仿佛穿透了千载光阴,看尽兴衰轮回。
“正因不说,才是真言。”他低声道,“你以扫帚点地,非为立道,而是破障。经书是障,礼法是障,名位是障,就连‘道’本身,若成了执念,也是障。”
他抬手,轻轻一拂,残卷化作光点,融入苏辰眉心。
“你己无需言语传道。你走过的每一步,都是道痕。”
话音未落,白砚的魂魄开始消散,如雪融于风,渐渐透明。
临去前,他最后一句飘散在空中,轻如耳语,却重如天律:
“门后……等你。”
苏辰立于焚心台中央,风雪拂面,扫帚横握,指节微微发白。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悲恸。
他知道,有些告别,不是终结,而是启程。
他转身,欲离。
可就在抬脚的刹那,心中忽生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