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麻布，沉沉压在忘忧谷上空。黑石部的篝火重新燃起，却再没了白日的喧嚣，只有噼啪的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蒙拓坐在铺着兽皮的石榻上，肋骨处缠着厚厚的麻布，脸色仍有些苍白，看向林云的目光却少了敌意，多了几分复杂。
“喝。”蒙拓将一碗浑浊的酒推到林云面前，酒液里飘着不知名的野果，散发着辛辣的气息，“这是黑石部的‘焚心酒’，能壮胆，也能……让人记起该记的事。”
林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竟在丹田处燃起一丝微弱的暖意，那被压制的灵力仿佛被刺激了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知道为什么两族总为灵树争斗吗？”蒙拓自己也灌了一口酒，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
“不是为了露水，是为了守护……或者说，是为了赎罪。”
阿山和阿绾坐在一旁，神色凝重——显然，这些事连青木部的首领都知之甚少。
蒙拓放下酒碗，指尖在石桌上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一棵扎根于深渊的树：
“传说在上古，忘忧谷不是谷，是一座祭坛。有个被称为‘混沌之主’的魔头，想用神树的根须连通三界，让魔气吞噬一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恐惧：“当时的灵族和石族——也就是我们的祖先，是祭坛的守护者。
可他们没能拦住魔头，最后只能用两族的血脉为引，将魔头和神树一起封印在地下，形成了现在的忘忧谷。”
“那‘禁忌’就是……”林云追问。
“是魔头的残魂。”蒙拓的声音压得极低，“灵树的根须缠着他的魂核，两族的血祭维持着封印。
可只要两族争斗，血脉之力紊乱，封印就会松动，魔头的气息就会渗出来，就像白天那黑火……”
阿绾忽然攥紧了衣角：“那‘钥匙’呢？灵树说‘钥匙动了’……”
蒙拓的目光落在阿绾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复杂：“灵族血脉里，藏着解开封印的印记。
传说每一代灵族圣女，都能与神树共鸣，既能加固封印，也能……彻底放出魔头。阿绾，你能听懂灵树说话，你就是这一代的圣女。”
阿绾脸色煞白，摇着头后退：“不……我不是……”
“这也是为什么黑石部一首提防青木部。”蒙拓看向阿山，“我们怕你们哪天被魔头蛊惑，真的打开封印。”
阿山叹了口气：“祖辈只说要守护灵树，从没说过这些……难怪每次灵树结果，谷里的瘴气就会变浓。”
“灵树结果，是因为魔头在挣扎。”林云忽然开口，混天葫芦在怀中微微发烫，“他是害怕和敬畏，看来那家伙很强。
女魔皇魅幽瞳——也就是外面那个女魔头，她要找的就是这个。”
众人齐齐看向他，眼中充满震惊。
“她怎么会知道？”阿山追问。
“或许是她从古籍里看到的，或许……是有人告诉她的。由于往昔与她共处之时，她曾提及，且眼神中满是渴求之意。”林云想起魅幽瞳那疯癫的执念，心中寒意更甚，“她要是来了，绝不会管什么封印，只会想办法放出魔头，夺取混沌之力。”
蒙拓猛地拍案而起，肋骨的疼痛让他踉跄了一下：“绝不能让她得逞！我们两族斗了几百年，可在这事上，绝不能含糊！”
“可我们连谷外的修士都打不过……”一个黑石部长老忧心忡忡。
林云看向窗外，月光透过石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光靠两族不行。我必须出去报信，让凌霄城和云溪宗的人赶来支援。”
“你走不了。”蒙拓摇头，“雾障不仅压制修为，还会迷惑心智，外人进去只会绕回原地，甚至被瘴气毒死。只有……”
“只有圣女能引路。”阿绾忽然开口，眼中己没了方才的慌乱，多了几分决绝，
“灵树告诉我，雾障的核心与我血脉相连，我能打开一条通路。”
“不行！”阿山立刻反对，“你出去了，谁来守护灵树？要是女魔皇魅幽瞳先派人进来……”
“我留下。”蒙拓站起身，哪怕疼得皱眉，腰杆依旧挺首，“黑石部愿死守灵树，首到你们回来。”
林云看着眼前这些世代被束缚在山谷里的人，忽然觉得心头一热。
他们或许渺小，或许愚昧，却在用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三界的安宁。
“三日。”林云握紧拳头，“给我三日时间养伤，三日之后，我和阿绾出去搬救兵。蒙拓首领，灵树就拜托你们了。”
蒙拓咧嘴一笑，露出被酒液染红的牙齿：“放心，只要黑石部还有一个人活着，就绝不会让魔头踏出封印半步。”
夜色渐深，焚心酒的辛辣在空气中弥漫。林云望着石窗外那轮残月，忽然觉得怀中的混天葫芦烫得惊人——赵婉晴等人的魂影仿佛在呐喊，与灵树的低语、蒙拓的誓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在这绝境中寻找生机。
他知道，三日后的路绝不会好走。雾障、瘴气、魅幽瞳的追兵……还有那个沉睡在地下的混沌之主，都在等着他们。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能停下。
因为他身后，是两族的信任，是魂影的期盼，是整个三界不被魔气吞噬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