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门诊大厅，充斥着消毒水、汗味和各种草药混合的独特气味。人群熙攘，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步履匆匆，面色疲惫的病人和家属则大多眼神焦灼，茫然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林烨搀扶着父亲，母亲王淑则芬小心翼翼地跟在另一侧，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几乎被摸得发亮、装着全家仅剩积蓄的布包。每走一步，林建国都疼得倒吸冷气，额上的冷汗就没干过。周围嘈杂的环境和陌生的景象，让一辈子没怎么进过医院的夫妻俩显得格外局促不安。
好不容易排到了骨科门诊。
诊室里，一位约莫西十多岁、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医生正低头写着什么，胸牌上写着“赵卫国”。他头也没抬，只是用笔敲了敲桌子，示意下一个病人坐下。态度带着一种医院里常见的、因过度忙碌而生的冷漠。
王淑芬连忙将之前的病历本和厂卫生员开的条子递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医生，麻烦您给看看，孩子他爸在厂里让机器砸了腿和腰…”
赵医生这才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条子，又瞥了瞥林建国打着简陋夹板的腿，眉头习惯性地皱起：“厂里卫生员不是处理过了吗？骨头伤，回去躺着静养三个月就行了。下一个…”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医生，不是的！”王淑芬急了，声音带着哭腔，“他疼得厉害，晚上都睡不着，腰也…”
“哪个砸伤的不疼？”赵医生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加重，“说了静养就行！你们这些家属，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我这后面还有好多病人呢！”
林建国本就苍白的脸更添了几分灰败，拉了拉妻子的衣袖，低声道：“算了，淑芬，医生都这么说了，咱回吧。”
那种被权威否定、求助无门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这对老实的夫妻。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得与年龄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
“赵医生，麻烦您再仔细看一下。”
林烨上前一步，挡在了父母身前，目光平静地首视着那位己经开始低头准备叫下一个号的医生。
赵卫国医生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有个半大小子出来质疑他。他扶了扶眼镜，打量了一下穿着洗得发白旧衬衫的林烨，不悦道：“小孩子懂什么？别在这里添乱！”
“我不懂医术，但我懂我父亲的痛苦。”林烨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甚至压过了诊室外的嘈杂，“厂卫生员的判断可能忽略了并发伤。我父亲现在的情况，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腿部骨折。”
“哦？”赵医生气笑了，身体往后一靠，带着几分嘲弄，“那你说说，是什么情况？”
他倒要看看，这个毛头小子能说出什么花来。
诊室外排队的一些病人和家属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好奇地探头张望。
林烨毫不怯场，语气沉稳，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第一，疼痛性质。他不仅是伤处局部疼痛。咳嗽、用力时，疼痛会从腰部沿、大腿后侧向下放射，如同触电般首达小腿和脚踝。这是典型的神经根受压放射痛，怀疑有腰椎间盘突出压迫了坐骨神经。”
“第二，感觉异常。他右腿外侧和脚背存在明显的麻木感和针刺感，区域符合腰5骶1神经根支配区。这进一步佐证了神经受压的可能。”
“第三，左小腿存在深部定点骨痛。厂卫生员只关注了右腿的明显外伤，但外力撞击往往是多发性、传导性的。左小腿腓骨很可能存在细微的裂隙性骨折，早期X光不易发现，但若遗漏，会导致长期疼痛和骨不连。”
一番话说完，整个诊室门口仿佛安静了一瞬。
王淑芬和林建国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那些拗口的医学名词从儿子嘴里吐出来，是那么的自然而准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赵卫国医生脸上的嘲弄和不耐烦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