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层高楼,有人从外面打开雕花窗,往窗户边搭上一只手。一张带着面具的脸从下面探出来,目光炯炯,迎上屋内对峙人的视线。
“宋明德在楼下了。”有些变调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可以听得出是个姑娘:“你要走还是要藏?”
这是在跟谁说话?
阿古与耶律汇时在短暂怔愣后下意识看向对面坐着的楼乘衣。
楼乘衣只顾盯着窗边,已经没有再看他们。他面色微微变了,眉宇间阴鸷邪气散去,显出点讶然。握着茶盏的手也松开,不由自主撑在桌面上。
隐藏在纷乱楼层间的几道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冲七楼来。
闻遥很有耐心,稳稳当当扒在高楼窗户上又问了一遍:“他带了不少人,现在快到了,你是要走还是留下来找地方藏?”
“……哼。”
楼乘衣脸色忽然沉下,语气莫名:“你还知道过来了。”
呵。
闻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在面具后面翻白眼。
啊对啊对,我来了,我就不该来。
她思来想去,磨了大半天,最后还是戴上面具在赵玄序“不是说不管他吗”的目光中翻墙出门一路直奔琼玉楼,然后在琼玉楼门口撞见了宋明德。
闻遥就知道事情要糟,宋明德出宫果然是来琼玉楼,被赵玄序说中了。
水道很拥挤,到处都是挂着红灯笼的小舟,闻遥的船混在大部队里不显眼。
她让船家将船靠在宋明德的船后,紧紧跟着宋督主。眼看着宋明德走入琼玉楼,她立马勾着外面的屋檐一层层翻上七楼。
好心来提醒,结果人家还不领情呢。
外面逐渐混乱起来,凝儿也听到了动静。她止言又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主子和闻姑娘说话的时候,旁人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闻遥等了等,楼乘衣还是坐在椅子上。她耐心彻底没了,开口道:“快滚过来。”
“哼。”楼乘衣站起来,步步朝窗边走过去:“怕那太监做什么,汴梁有律法规定北辽皇子不能逛花楼?”
闻遥抬手,在外面的人即将推门进来的前一刻勾着楼乘衣的脖子带着他翻身跃下。
她动作毫不犹豫干脆利落,掩藏在暗处的护卫见她带着主子跳楼,一下子心惊胆战,几乎忍不住探身去接。
闻遥一手扶在楼乘衣后腰,一手掏出个巴掌大小的铁盒子,瞄准一根柱子按下开关。小指粗细的绳索由锋锐抓钩带着冲出,闷声没入柱子内。闻遥单手抓住铁盒,手腕一用力就带着楼乘衣稳稳踩在下一重屋檐上。
夜风呼啸,河面上的小舟聚拢成掌心细叶。流水一样的灯火辉映,在红绸飘飘的高楼间,五指修长,拇指带着白玉扳指的手稳稳压在七楼窗棂上。
宋明德走到窗前,身上红色袍角被风吹的翻飞,垂眸看着外面空荡荡的一片。
没人,什么人都没有。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凝儿手上没了软剑,抱着琵琶站在一边,一惊慌又强自镇定的神色,变脸快的叫对面三个辽人咋舌:“为何突然闯进来,妾——”
“你主子在哪?”宋明德心绪不佳,懒得多话:“让他出来。”
凝儿一顿:“主子还有其它生意,这段时日并不在琼玉楼。”
宋明德转过身,摘下腰间令牌扔在一旁人手上:“搜。”
那些跟进来的番子当即开始在屋中翻找,极有经验地一下下按过周围墙壁,查找里面是否有隔间暗室,对站在屋子里的耶律汇时等人视若无睹。
耶律汇时心头萦绕已久的火气炸开了,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挥在地上,拍桌站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哦。”宋明德终于看向耶律汇时,眼珠轻轻睨着,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除却在皇帝跟前是笑着的,他在旁人面前永远是带着戾气的阴森:“殿下有什么指教?”
耶律汇时站起来了,看着他半晌没说话。他实在是不想替楼乘衣遮掩,如果可以,他很希望楼乘衣身份败露死在汴梁。
“这里就只有四个人。”他眼睛眯起来,最终还是慢慢开口道:“你眼睛是瞎了,看不见吗?”
“咱家眼睛很好,殿下不用关心。”宋明德不为所动,清俊眉目间厌烦不耐毫不遮掩,说道:“殿下身份贵重,平日不要随意走动。若在天水出了事,只怕对两国邦交不利。你们几个,护送殿下回都亭驿。”
几个番子应是,上前几步扬手拔出长刀。
阿古没想到这宋明德如此嚣张,拔出刀挡在耶律汇时身前,同时忍不住想道天水重礼数,怎么这些在汴梁待久了的人个个蛮横,说话做事半点情面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