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行了百余里,天色已晚,几人便在一处小集镇上过夜,那镇上只有一家很简陋的小客栈,刘独羊连连谢罪,说让魏副掌门受了怠慢。
几人坐在客栈堂中,正要吃晚饭,忽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笼罩住镇子,却是鲁州分堂护送魏濯南归的那百余名剑客寻至,领头的是鲁州分堂律部主事张织;同来的还有金陵剑舻舻主陶骥,也带了百十个剑客。
这两百多人顷刻塞满了镇子,夹杂着马嘶,颇为吵闹,魏濯皱了皱眉,张、陶二人立时便命手下暂去镇外歇脚。
先前魏濯是在金陵失去了行踪,陶骥惶恐不已,叩头请罚,魏濯随口道:“嗯,你寻些秋蟹来吃,便算罚你了。”
陶骥眉花眼笑,道:“我知你老人家爱吃蟹,早备下了。”他从自己的马上解下一只盛水的木桶,里面都是鲜活螃蟹,他亲自到客栈后厨,用姜片、紫苏、桂皮煮熟了蟹,又捣了橙泥,点上几滴醋作为蘸料。
魏濯吃了几口蟹,道:“滋味不错。”
陶骥大喜,一边伺候魏濯吃饭,一边随口禀报:“昨夜我等找寻你老人家时,撞见严画疏严副堂主与人打斗,便出手相助……”
沈越往下听了几句,愈发惊凛:原来昨日雨中混战过后,严画疏离了秣城,胡子亮为给任秋报仇,却与卓红一路尾随,等他与其他几位神锋御史分别,便现身截杀。
本来严画疏敌不过胡子亮、卓红联手,可是赶上陶、张等两百多剑客路过,却又逃过一劫。
沈越暗忖:“姓严的倒是命大。”又见陶骥转头对刘独羊道:“当时还有个女弟子在场,似是你们秣城剑舻的,却被胡、卓二人当作人质劫走了……”
刘独羊一惊,叹道:“冷竹这丫头,定是去劝姜平归返。”
沈越默然思忖了许久,经袁岫提醒,才端起碗筷吃饭。
深夜,沈越在客房里练了一个时辰内功,心想:“也不知今夜是否会做怪梦。”忽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却是袁岫来找他。
袁岫道:“我仍睡不着,你再说个故事。”
沈越心下纳闷,道:“好……我想想讲什么。”心说:“难道从此每晚她都要让我讲个故事?”
他请袁岫坐下,讲起一个鬼迹崖弟子的故事,没讲几句,门外惊叫四起:“哪来的贼人!”“有漏鱼!”“快擒住他!”
叫声中,一个灰衣年轻人迅疾撞进门来,那人见沈越、袁岫坐在屋里,登时呆住。
沈越愕道:“祁兄,你怎来了?”与此同时,袁岫却掠至门口伫立。
随即陶骥、张织等人追到门口,瞧见袁岫,都是一愣,袁岫道:“我也刚追过来。”
第十章:江声入画(下)
陶骥与张织也抢进门来,与袁岫一同将祁开围住,袁岫道:“这漏鱼非同一般,二位师叔切莫下杀手,咱们……”
祁开犹在惊愕中,背对着张织,正与沈越对视;张织只觉机不可失,也不等袁岫说完话,踏步挥掌,袭向祁开后背。
沈越不假思索迎上,凝劲与张织对了一掌,张织年过四旬,比沈越多了二十几年的功力,自忖轻易能将沈越震退,两人掌劲相接的一瞬,张织骤觉神思一空,却竟忘了继续摧运掌力,反被沈越震得连退数步,才醒过神来。
张织大惊失色,回想方才,似乎不单忘了运功,竟连自己本要擒杀祁开的念头也忘记了,端详着沈越,瞠目结舌。今日初见时,他本以为沈越不过是刘独羊带的随从,得知其要随魏濯同去庐山,还曾想一个小小秣城剑舻弟子,何德何能竟可随侍魏濯左右,此刻暗道:“原来这小子竟得了魏副掌门真传。”
沈越道声“得罪”,他刚才一击见效,自己也颇觉惊奇;张织怒道:“你为何回护这漏鱼?”
袁岫却微笑道:“沈越,恭喜你新练成一门绝技。”她见张织无礼,说话也就不留情面,“张师叔,你不知这漏鱼武功极高,我这属下是怕你冒然出手,反遭重创,拦你实是为了你好。”
张织冷哼一声:“那我倒要试试他的斤两。”说着大步迈前,再度攻向祁开。
祁开嘿嘿冷笑,也不惧他,两人硬碰硬“嘭嘭嘭”对了三掌,张织倒退站定,只觉这年轻人的掌力不似沈越那般古怪,但内功极深湛,隐约还在自己之上,他此番出手又没讨得便宜,面上无光,霍然拔出腰间佩剑来。
陶骥劝道:“张师兄何必动真章,凭这小贼,也配见识你的剑术?咱们不妨先听袁副堂主吩咐。”说话中伸手按住张织右臂。
张织发力欲挣脱,却觉陶骥手上劲道不小,若自己再加力,闹得和小孩儿斗气一般,须不好看;他心中窝火,冷淡道:“陶师弟,你们金陵剑舻归属永州分堂,我们鲁州分堂可是听柳师姐的吩咐,这话说错不得。”
陶骥笑道:“是、是我失言了,我虽在金陵,平素也久闻张师兄在鲁州执掌律部,赏罚严正,那是无人不服。”
袁岫轻笑道:“两位师叔都是本派中名望极大的前辈高人,我可不敢吩咐。”她面向陶骥说话,突兀斜掠一步,以指代剑,刺向祁开腹部——
祁开猝不及防,只觉双腕、双膝和丹田各有一股内力涌起,朝着袁岫指尖聚拢过去,转瞬即要穿破血肉,他急敛住内息,身躯却已失衡,摔跌在地;袁岫趁机再进一步,出指连封祁开几处穴道。
这一剑是袁岫钻研“挥月斩水”时创出的逸式,唤作“明月直入”,剑势简单快绝,所蕴含的剑劲却极精微;张、陶二人瞧得惊骇,陶骥抚掌赞叹,张织盯着袁岫手势,却忽道:“袁师侄,你怎么点了此人的哑穴?莫非是不想让我审问他?”
袁岫道:“我怕此人叫嚷起来,惊扰了魏副掌门休息。两位师叔也不妨回房歇息,我让沈越看守此人,等明天咱们再请魏副掌门定夺。”
张织却不甚相信,道:“袁师侄,你说这漏鱼武功高,想是识得此人;是了,刚才你自称也才追过来,怎么我在门外未瞧见你?”
陶骥也觉此事古怪,却没想到张织会径直问出,他劝解道:“想是袁副堂主身法极快,夜色又深,咱们一时漏过了眼,也是有的。”
袁岫一笑,道:“张师叔,你奉命护送魏副掌门,带了众多手下,却让漏鱼潜进了客栈,未免有些失职吧?”
张织摇头道:“我在客栈外围安排了不少人,若此人是从外面潜入,必瞒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