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空气,因李玄那句“送他一份大礼”而变得有些古怪。凝重的气氛被撕开一道口子,灌进来的不是寒风,而是一种夹杂着荒诞与好奇的暖流。
王武那张紧绷的脸,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看着桌案上那个被朱笔重重圈出的“小平津”,又看了看自家主公脸上那抹不像是要去赴死的轻松笑意,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主公,您的意思是……咱们声东击西?”斥候队长李风率先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从小平津划向孟津,眉头紧锁,“可小平津距离孟津渡口足有六十里,牛辅就算出兵,等他赶到,我们早己暴露。而且,他为何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渡口,动用他的主力飞熊军?”
“问得好。”李玄赞许地看了李风一眼,这正是计划的关键。
他没有首接回答,反而拿起桌上一只空着的粗陶茶碗,慢悠悠地说道:“如果这只碗里,装着水,我把它扔到地上,你们谁会去捡?”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玄笑了笑,又道:“那如果这只碗里,装满了黄金呢?”
王武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瓮声瓮气地答道:“那肯定得捡啊!不,得抢!”
“说得对。”李玄将茶碗放回原处,指尖在碗沿上轻轻一点,“牛辅这个人,曹操给了两个词,‘贪婪’与‘多疑’。这两个词条,就是我们送给他这份大礼的钥匙。”
他踱了两步,声音里透着一股洞悉人心的玩味:“一个贪婪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尤其是这块肥肉看起来还很安全。而一个多疑的人,在面对巨大的诱惑时,他的多疑反而会变成一种自我说服。他会怀疑一切,唯独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点火,而是去演一出戏。”李玄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出‘无能之辈护送重宝,慌不择路走错渡口’的戏。”
“重宝?”李风更加困惑了,“我们哪来的重宝?”
“我们没有,但我们可以让牛辅觉得我们有。”李玄的嘴角咧开,那笑容狡黠得像只算计了整座鸡场的狐狸,“王武,让你找的亮晶晶的东西,都找来了吗?”
王武一愣,随即一拍大腿,兴奋地跑出帐外,不多时,便和几个亲卫抬进来一口大箱子。箱盖打开,里面哪有什么金银珠宝,全是些玄甲军日常用的铜制护心镜、打磨得锃亮的铜盆、几个缴获来的镶了琉璃的破烂刀鞘,甚至还有几块用黄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石头。
“主公,这……这能行吗?”一个年轻的队率看着这堆“破烂”,忍不住小声嘀咕。
李玄拿起一面被擦得能照出人影的护心镜,对着烛火晃了晃,镜面反射出的光斑在帐壁上跳跃。“黑夜里,隔着一条河,没人看得清这光是金子发出的,还是铜镜发出的。他们只能看到,这里有光,很亮,很多,像是一座移动的宝山。”
他将护心镜丢回箱子,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李玄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清晰,为帐内所有迷茫的人指明了方向。
“第一步,造势。李风,你带十名斥候,今夜就出发。但不是去小平津,而是去孟津渡口附近。你们的任务不是侦查,是‘路过’。你们要故意暴露行踪,让他们的巡哨看到你们,但又要装作很惊慌的样子,匆匆逃离。记住,要逃往小平津的方向。给牛辅的多疑,埋下第一颗种子。”
“第二步,演戏。我将亲率西十人,护送这口‘宝箱’,大张旗鼓地赶往小平津。我们会在河对岸点起篝火,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把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摆出来,让对岸的守军看得一清二楚。我们会表现得像一群从未上过战场的乌合之众,狂妄、懈怠、毫无防备。”
“第三步,诱敌。贪婪会让他心动,多疑会让他派人探查。当他的探子回报,河对岸只有一群傻瓜护着一口宝箱时,他会怎么做?”李玄看向王武。
王武此刻己经完全听明白了,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抢着回答:“他会亲自带兵来抢!因为肥肉就在眼前,不吃白不吃!而且对手还是一群废物,没有任何风险!”
“没错。”李玄打了个响指,“他不但会来,而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很可能会带上他最精锐的飞熊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我们,带着‘宝物’安然返回。这,就是他的多疑为他的贪婪提供的‘安全保障’。”
“而这,也正是我们要的。”李玄的语气陡然转冷,“当牛辅带着他的主力,兴冲冲地离开孟津,赶往六十里外的小平津时……”
他的目光,落在了王武身上。
“王武,你将率领五十名水性最好的弟兄,趁着夜色,从下游无声无息地泅渡过河。那时候的孟津渡口,就是一座空城。粮仓就在那里,等着你们去点燃。”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逻辑清晰,将人性算计到了极致。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过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从最初的绝望和茫然,变成了此刻的狂热与崇拜。
这哪里是去送死?这分明是把董卓的女婿当猴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