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园,在人类的文化里,我们和序者很不一样。”安德烈说得又轻又缓,“很多时候,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1]。”
他离开乐园这样久,辞别哥哥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孤独、学会怀念,也不惧怕随时可能到来的毁灭。
可他依旧放不下一些事情。
“。。。。。。你真是一个奇怪又固执的人类,”沃瓦道斯叹了一口气,祂胸口有点闷闷的,连带着说话也恹恹,“好吧,你可以当我的矿,我与温戈不同,我只会有一块矿——但你要想清楚,背叛契约的代价很可怕,你知不知道?”
小蝾螈踩着安德烈的手掌,垂头丧气地说:“我还没有成年,没有能力保护你。你作为背叛者,祂可以任意决定如何处置。”
“他会怎样对待我?”安德烈问,“祂要留下我的身体吗?”
沃瓦道斯沉默一瞬:“据我对主序者的了解,温戈可能会要求我亲手销毁你的身体。。。。。。不是杀死,是销毁,你知道销毁吗?那是比正常死亡可怕得多的事情。”
莫名的,祂偷偷隐去自己因接纳背叛者,而将在序间受到的惩戒。
沃瓦道斯顿了顿,一口咬上安德烈的指节,小家伙明显没收着力,齿间刺破皮肉,血很快淌过指缝,蜿蜒向下流去。
确切来说,对方的怒火像是被迫掐断,戛然而止——在发出质问后,通讯器中很快传来紊乱的电流声。等到再恢复正常时,对面的变声器就被摘取。
侍者的声线果然很年轻,他听上去像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因为指责也显得滑稽:“时岑,你太无礼了。”
虽然依旧有些愤怒,但明显褪去了有恃无恐的劲儿。
“原来你会好好说话。”时明煦应声,“那么,你的新筹码是什么?”
这次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我被神选中,得到拯救。”侍者说,“我今年已经六十三岁,按年龄,我是你的长辈。但时岑,我依旧年轻——我是这世界上最长寿的F级。这已经足以证明,乐园的内外城基因等级划分制度,人类自以为正确的所谓规律,根本狗屁不是。”
“但你只是个例。”时明煦说,“极端个例无力驳斥群体规律。”
“我不是个例!”侍者声音透出愤怒,“当年灾厄中被拯救的不止我一人,神命令时间暂止,也保留下他的生命。可那个愚蠢的家伙,他根本不虔诚!他甚至背弃神的旨意,妄图改变神的想法、玷污神的权柄——而现在,时岑,你也妄图重走他的道路吗?”
侍者的腔调又渐渐转回尖酸,他甚至冷笑出声来:“我只是出于好意,才想要提醒你。谁知道你这么不识好歹?真是枉费我的一片真心。”
时明煦听到这里,已经可以确定侍者口中的“他”,就是安德烈。
“他具体做了什么?”时明煦佯做不知,继续追问,“他的下场又是什么?”
“你想知道?”侍者得意洋洋地说,“你现在想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了——或许你求求我,我心情一好,说不定。。。。。。”
“我想你搞错了,”时明煦打断他,“不是我求你,而是该你求我。”
通讯器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明煦听见略微急促的呼吸。
“从一开始,就是你主动联系我,但你这样自我意识过剩的人,压根儿不可能出于好心。”
“你还多次更改见面时间,以确保见面一事能够顺利进行——我猜,是因为我此后的选择,会同你的命运乃至生死息息相关。并且放任我自己调查下去,将对你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所以你不得不进行干预。”
“但如果我坚持不见你,我的损失应该远小于你。”时明煦顿了顿,转述时岑的评价,“下次别再这么心急,六十多岁的人了,要沉得住气。”
对方气急败坏,直接掐断了通讯。
时明煦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对方没有再打来的意思,回拨后显示无法连接,他就不再干等,转身进了厨房。
“他会再主动联系的。”时岑说,“小时,他所说有关安德烈的那些描述,你觉得是什么?”
“所以,我总觉得温戈与沃瓦道斯身上同时拥有两个维度的特征——以及维度跃迁,究竟意味着什么?”
时岑听见他的低喃,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想起安德烈的话,想起在跨越平行世界、寻找时明煦时,途经的那些粒子流。
于是,一个猜想骤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有没有可能,温戈和沃瓦道斯,都并非纯粹意义上的四维生物。”
“而维度跃迁,就意味着三维向纯粹四维的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