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从头到尾没个正经?名?字,但确有几分交情。
如?此细想来,在宋回?涯称他“高侍郎”的时候,他多半已觉出?反常了。
宋回?涯垂下手,将书本收起?来的同时,再次与对?面的女人对?上视线。
她若无?其事地看着她,目光飘了两遍,转向门口。
对?面的人一身久未漂洗的旧衣,哪怕几次捋平袖口,布料依旧皱皱巴巴,大抵是?看够了,微微阖起?眼皮,冷不丁冒出?一句:“宋门主还记得在下吗?”
这一开口,将宋知?怯吓了好大一跳,本都要靠着师父的肩头打瞌睡了,惊诧中咬中了舌头,高呼道:“你怎么是?个男人啊?!”
宋回?涯重新转向他,轻摇了下头。
青年姿态谦逊,求教道:“请问宋门主,这次又是?从哪里看出?的破绽?从一进门,便知?晓我不是?个普通人。”
宋回?涯言简意赅:“脚印。”
阶前泥地潮湿,还未有积雪,只一片凌乱湿软的脏黑。
如?不细看,看不见那烂泥之中隐约的足迹。
宋回?涯说:“久病之人,不会有那样重的足迹。”
青年了然颔首,无?不遗憾道:“原来如?此。总是?瞒不过宋门主。”
他侧身捧起?地上那名?女子的头颅,两手端在胸前——原是?个做得出?神入化的泥塑。
宋知?怯叫这画面激得头皮发麻,有些承受不住,两腿蹬着朝后挪了两步,哇哇叫嚷道:“好汉,你再这样,我真的要骂人啦!”
青年笑了笑,将泥塑摆放回?去?,平缓报出?来历:“既然宋门主已不记得,在下便与门主再相交一次。我自小?被父母卖给戏班,没有名?姓,只知?道是?家中的第?九个孩子,所以我师父叫我郑九。
“师父见我颇有天资,将他一身绝学尽数传授予我。可惜我无?意生死?杀伐,也?没什么快意恩仇的热情,在江湖寻不到立足之地。每日挣点碎银,得过且过。好在我不喜欢喝酒,所以不大缺钱,日子算得上一个清闲,我很喜欢。觉得就此终老,也?算不错。直到后来遇见了我家娘子。”
他的眼神同与他的语调一般,幽沉深邃、静如?死?水。
宋回?涯认真地听,待他停顿时,思及他先前控诉,搭上一句:“沦落风尘?”
郑九说:“是?。她刚避乱到京师,被逼着接客,就遇到了几个病得厉害的客人。我为她赎身不久,她便缠绵病榻。是?郎君借我银钱,帮我寻医,才?料理好她的后事。”
宋知?怯抱着腿,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懵懂问:“那你们郎君是?个好人啊?”
青年失笑道:“小?丫头,我不管他是?不是?好人,也?不管他是?不是?好意,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愿意为他卖命。”
郑九说:“不过宋门主确实是?个好人,所以我与你说句实话。带走谢谦光的人是?高家长子,郎君此次是?想借你的剑,取他的人头。”
“兄弟相残啊?”宋回?涯表情古怪道,“高观启不是?你的朋友吗?你直白?说出?来,不怕坏他好事?”
“郎君说,宋门主记仇,最好是?不要骗你。”郑九坦然道,“我曾作怪骗过你一次,你对?我再没给过好脸色。”
宋回?涯闷笑出?声。
郑九又补充道:“何况,我与殿下也?算是?朋友。”
与他聊几句往事,宋回?涯的心境有种莫名?的松弛,仿佛二人相识已久,曾是?知?交。
宋回?涯调侃道:“你朋友倒是?多。”
“五娘去?了之后,才?勉强交上几个朋友。”郑九的声音温和净澈,听着很是?顺耳,“与宋门主所言相同,山岳倒倾,世上鲜有独善其身之人。我没有那般的幸运。快被压死?在碎石堆下了,才?想起?来逃命,可笑,可怜。”
宋回?涯沉吟一声,问:“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郑九详尽答道:“五娘病重之时,听人谈起?过宋门主的往事,对?您心生仰慕,很想见一见青崖之上的人间剑仙。她素日强颜欢笑,难得吐露两句心声,我极想圆她心意,便请郎君帮我打听。也?是?巧合,那一阵您恰好留在京师。”
宋回?涯忍不住笑了:“我与你萍水相逢,为何要去?见你夫人?”
郑九同是?笑了起?来:“宋门主当年也?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