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姿的目光死死锁在霍亦辰身上,眼见他犹豫踌躇,最终颤颤地低下头,原本擡起的手也缓缓落下。她拼尽最后一股气力挣扎,痛苦的感觉逐渐消失,只剩下冰冷与麻木,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唯有怨恨与苍凉显得无比真实。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在刺眼的光线里,她琥珀色的瞳眸宛如落入了烟尘,暗芒涌动。
想把这些人丑恶的嘴脸深深铭刻入心里,不要忘记,绝不忘记……直到堕入漆黑无比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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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过树丛,发出沙沙细鸣,宁姿从回忆中抽离,望着坠入水面的残破花瓣,不知会被水流裹挟去往何方,犹如命运的无常,此时的岸边显得尤其空旷而寒冷。
宁姿穿着一身米白色大衣,长发披肩,神色冷静而理智,不似回忆中的画面那样破碎与脆弱。她以第三人称视角平淡讲述上一世那段痛彻心扉的经历,隐去重生部分,像在单纯描述一个悲剧。
此时,面对自己曾深恶痛绝的人,捡起过往破碎的回忆,她意外地发现内心不再似从前那般沉重,反而多了份轻松,原来轻舟已过万重山。
良久后,霍亦辰的声音乍然响起,“你想说什麽?我不是故事里的那个男人,你也不是那个悲惨的女人。”
宁姿淡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现在的我和你都不再是故事里的人。”
霍亦辰凝视她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眸子,艰难抿唇。宁姿迎着寒风,淡然而决绝,“那个故事离现在的我们看似遥远,其实并不远,因为它在我的心里。每个人都要遵循内心的啓示,寻找自己的方向,才能心安理得。否则心是乱的,不舒服、紧迫,日子就难过了。”
“你不信任我,仅仅是为了一个故事,这个理由让我怎麽接受?”霍亦辰争辩,似是急了,“是不是我保证绝不会那样对你,你也不肯信?”
“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早已做出了选择。”
“霍辞?”他微微低头,神情複杂地看着她,目光既不甘又愠怒,“你不过是先决定和他订婚,再慢慢培养感情。而一开始选择订婚对象时,你就对我存有偏见。”
“这话不对,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事实上是我想和他订婚。”宁姿反驳。
霍亦辰目光惊愕,钝钝地追问:“为什麽?你是怎麽认识他的?难道你喜欢他?”
“对,我喜欢他,费尽心思要嫁给他,现在算得偿所愿。”她态度十分坦然,“所以今天这种事,希望以后都不要再发生。我和你说清楚后,只是未来叔母和大侄儿的关系,不必亲近,相互尊重就好。”
“不,我不同意。”霍亦辰黑下脸。
宁姿脾气也上来了,“你这人是怎麽回事?说话不算的?你说过想要个理由,现在这个理由我给你了。”
“可我没说过知道理由后我就会放弃,况且这个理由我根本不可能接受。”霍亦辰看见她急于摆脱自己,像摆脱苍蝇一样嫌弃,顿时气血翻涌。
宁姿的耐心算是被彻底耗尽了,“懒得和你多说,让开,我要回去了。”
她刚走一步,霍亦辰跟着移动,挡在她面前,逼得她擡眼看他。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他像山一样挡在面前一动不动。
“为什麽不可以?”宁姿轻声道,双目灼灼如骄阳,“因为没有资格?霍亦辰,你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我。扪心自问,如果一开始我就和其他人一样顺从你、仰慕你,你还会认为自己喜欢我吗?”
他怔愣住,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
“这个世界不是围绕你一个人转的,也并非所有人都得顺应你的心思。如果肯放下执念,那时我会正视你的感情,并升起尊重心。”话音轻飘飘落下,宁姿静静绕开他身边,霍亦辰擡手攥紧她的胳膊,令她擡眼与他对视。
他面色阴沉,“我不需要你的正视或尊重,那些东西是虚无的,失去你,得到那些又有什麽用?”
真是对牛弹琴,宁姿气结。
忽然,霍亦辰被人重重锤向胸口,受力推开,猝不及防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踉跄下身形不稳,险些栽倒。擡起眼时,只见来人眼含薄霜。
宁姿感觉被一股温热席卷,被裹入怀中,手稳稳地扶在那人坚实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置于她掌心。往身边一看,近到能清楚看见霍辞眼角下有一颗浅淡的小痣,下颌轮廓优越清晰,那双冷淡的眼眸,不再深沉,仿佛有风雨雷电在其中混杂。他气势威压,令人毛骨悚然,看向宁姿时这份阴鸷收敛不少,流露出关切,“我来晚了,他没有对你怎麽样吧?”
宁姿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勾连成了丝,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怎麽会……”见到霍辞,霍亦辰表情十分惊诧,随后反应过来,望向宁姿的目光入了神,夹杂着隐怒。
霍辞松开宁姿,气势汹汹上前,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打得他朝一旁栽倒。霍辞面色一凛,“霍亦辰,看在你父亲、我兄长的面上,我对你一再忍让,这一回,你碰到我的底线了。”
霍亦辰跌跌撞撞爬起来,仿佛豁出去了,索性几步走到霍辞面前,发出嘶喊,“她明明应该是我的未婚妻!”
随后举拳朝霍辞脸上砸去,却被对方精準接住拳头,反手又是一拳把他砸得后退几步,右边脸颊发红,明显鼓起。
“什麽都是你的,母亲的关爱与器重、霍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唯独她不是。她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她自己的。”霍辞的手指本白皙修长,此时却已关节泛红,可想而知用了多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