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气氛愈发凝重,赵夫人凄声道:“若是老爷回府,见亲生骨肉落得这般模样我这做娘亲的,如何向茗山交代?”
她突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若老爷因此再不归家,我也无脸面回娘家。我还不如投了这大观园的母湖去!”
老太君面色几经变幻,先是起了怒容,继而化作一声长叹。
这时,大房袁夫人缓步上前,温声劝道:“妹妹快些起来。如今家中成材的男儿都不在家中,自是老太君主持公道。”
“妹妹,你是叔叔明媒正娶从赵家嫁过来的儿媳,老太君心疼能你还来不及了。”
她转向老太君,语气恭敬道:“人凤这孩子虽说近来有些顽劣,可自幼勤学,未及弱冠便中了秀才。不过是少年心性未定,与谢观起来争端,却绝没有动手,只是失了些言语的分寸罢了。”
赵夫人闻言,以帕拭泪,却再次重重跪下:“是妾身教子无方,甘愿领罚。”
她突然抬头,声音陡然转厉:“但谢观残害同族,违背家规,还请老太君正我谢氏门风!”
整个鹤松堂内,只闻得赵夫人压抑的抽泣声在梁柱间回荡。
袁夫人轻叹一声,继续道:“谢观虽是大院子弟,却向来性情乖僻,不与人往来。如今年岁已长,却仍未开蒙进学,实在有辱我谢氏门楣。”
话音一落!
站在角落的谢琦月也心中为谢观不平,一个自幼丧母的庶子,在主母刻意打压下,府中谁敢与他亲近?
不许他进学堂,如今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一旁静立的谢玉微微皱眉,这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头戴白玉冠,银带束额,眉目如画间透着书卷清气。
他虽与谢观同院却却从没有往来,但群芳宴上那惊才绝艳的诗作,他却是拜读过的。
那些字字珠玑的词句,分明是谪仙之才,怎会是目不识丁之人所能为?
谢玉目光微转,看向端坐主位的母亲,他自幼聪慧,却没有开口。
老太君似是下定决心,苍老的声音在堂中响起:“按我谢家门规。该如何处理。”
袁夫人轻咳一声,整了整衣袖,转身面向谢家众人,声音陡然转沉:
“谢氏家规有载:凡我族子弟,若有弑亲杀兄、忤逆尊长、顶撞主母、残害手足等悖逆人伦之举,经宗族会审查实,当处三刑之罚。”
她每说一字,堂中便更静一分:
“其一,削其名,除其谱,死后不得入祖坟。”
“其二,废其修为,鞭邢三百,跪宗祠受先祖之谴。”
“其三,祸延后代,子孙不得谢姓,不得习文练武。”
老太君微微颔首,转向赵夫人时语气缓和了些:“起来吧。茗山不在家中,你确实要多费些心。”
她目光扫过堂下李家众人,又道:“今日尚有贵客在,莫要失了礼数。”
赵夫人这才抽泣着起身,却对着袁夫人一礼。
“多些姐姐。”
袁夫人一笑,“一家人谢什么,家和才能万事兴。”
堂中烛火摇曳,将众人神色照得明灭不定。
李家众人静立一旁,始终不发一言。
李南天作为此行主事之人,虽年方三十却已显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位被汴京人称作“小柱国”的李家长子,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刚毅沉稳,眉宇间尽是其父当年的风采。
实则此行李家长辈早有吩咐——从李家出发时那一路的锣鼓喧天,到今日登门时的阵仗,不过是一场精心排演的大戏。
若非两家早有默契,以李谢两家的世交之谊,李家老太君与谢家老太君当年闺中密友的情分,断不会如此折辱谢家门楣。
谢家宁肯自损颜面,也要将谢观这个庶子的名声彻底毁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