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越缜轻笑一声:“小娘子终于准备露出马脚了?”叶青釉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微微颔首道:“刘老先生是个好人,若非如此,原先我让他帮我写讼状之时,他也没必要尽心尽力。”“而且我当时这间宅院也是凭着情分才从老先生手中低价收来的。”“若是公子真缺银钱,我愿意将上次您买字画的银钱都退给您。”爱财之事是真,但情谊也未必不重。虽然与刘老先生只见过几次面,但看他一身的风骨,以及那坦然赴死的傲然,也能隐约让叶青釉猜到对方大概是什么样的人。对方临走时甚至没有要银钱,而是就打算将东西都送给叶青釉,这份情谊,也不能不报。而最让叶青釉心中意难平的一件事,则是她还真的猜中了刘老先生的归途。一个年迈的老者想要在死前再看一眼发妻,这件事就足以让很多人为之动容,叶青釉做不到真的置身事外。越缜深深看了对面秀美的小娘子一眼,确定对方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是不是好人,小娘子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小娘子觉得我既能查到这幅画卷,能不对喻荣道人有所怀疑?”画卷在龙泉,持画卷之人旧年曾写过檄文如今也在龙泉,账目明显很大问题的柳府也在龙泉。说实在话别说是越大公子不肯轻易开口,换作是叶青釉,也一定会怀疑些什么。叶青釉叹了口气:“钱财照退给公子,我只想见刘老先生一面,送些热饭菜。”又是张口银钱,闭口银钱。小娘子似乎生来就只求公平二字,总觉得什么东西都是可以交易得到。越大公子收回视线:“晚些。”虽然不知道越大公子还想从刘老先生那儿得到些什么,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上,且有些不耐,叶青釉也不好再问。叶青釉勉强添补了一句‘随时等候消息’,越大公子便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言语道:“你与你那两位一同嫁给柳二的堂姐似乎并不亲厚?”越大公子一向不算是个太喜欢提到家宅女眷的人,既然有此一问,应该是有话要讲,叶青釉勉强打起了精神回话道:“没见过几面的人,也说不上亲不亲厚。”虽然先前为王秀丽付过药钱,但叶青釉对她的印象也不过是停留在娇纵跋扈,言辞粗鄙上。而叶婉儿,那更是没什么话好说。从前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三房一家自持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向来有些瞧不上叶家其他人,所以不常见面,用膳也并不一起,偶有见面,也是相隔极远。叶青釉从前对这位堂姐的印象,始终是外表娇娇弱弱的菟丝花直到经历王秀丽受伤一事,才有些窥见这位堂姐的真面目。要是说一句实在话,叶青釉对这两位堂姐的关系撑死也就是——人死为大,如果有一天人突然没了,还是愿意去吃席。所以,乍一听越大公子问她亲缘亲不亲厚,叶青釉还是颇觉意外。越大公子撑着脑袋:“自柳善成亲以来,对正头大娘子不怎么敬重,倒是对王氏颇有优待,王氏虽只是妾,但如今却握着柳善的私房,叶氏的嫁妆,以及他房中大部分的开销账簿。”“我今日出门前听随从来回禀,王氏寻了个外门廊的下人,托下人来寻你,你可是已经收到信了?”这一席话,听得叶青釉心中疑惑不断——她原先确实是感慨过王秀丽与柳善合该天生一对,可却是也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管这么多东西。叶婉儿的嫁妆原本就是王秀丽的,其中肯定不乏女儿家必有的铺面田地,这些王秀丽比叶婉儿懂,能接到手中倒还说得通。可柳善的私房与小家之中大部分的开销账簿都能握在王秀丽手中那可就相当厉害了。不知道王秀丽这段时日里面,用上了什么手段,又为什么要来找她难不成是,威胁封口?可叶珍金已死,王秀丽应该不会知道她们一家已经猜到她失身的事儿叶青釉有些疑惑,不过仍是很快舒展了眉眼:“尚未收到信。”“越大公子放心,王氏此次让我前去,左右也不过是想仗势欺人,她如今嫁了人又出不来,我只当没有收过信,她奈何不了我,也不会耽误制瓷与瓷铺的事儿。”世人大多可同苦,不可共甘,人家如今得势,不往人面前凑就是,何必昂着脸受辱呢?越缜微微摇了摇头:“不,还是得去。”叶青釉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越大公子的意思——嫁妆事小,可王秀丽如今握着柳善开支的账目,这些要是能拿到手,或是探听出来一些别的消息,那可远比等消息送上门好的多。稍稍犹豫,叶青釉点了头:,!“我去就是,只是我要是打了人,大公子到时候得帮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没有过多的言语,就能劝服对方做很多事情。越缜微微颔首,点到一半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怎么是你打人?”先前在叶小娘子家看叶氏带女上门讨要钱财的时候,他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泼妇劲,原先还用自己能护小娘子周全,一定不会出事担保。可如今,怎么变成了的救场?叶青釉一瞪眼,言语比越大公子理直气壮不止百倍:“我和王秀丽不合!”“让我去探听消息,她要是打我,我指定得还手啊!”“要是她喊下人,我还得把该砸的都砸了呢,怎么不得善后收场?”合着这是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吃亏,反手就想把最坏的情况加到她身上越缜捏了捏眉心,又叹了一口气:“尽量别打只需探听探听柳善的银钱动向,还有最近有没有什么大项的支出。”“譬如,有没有在越姥山别院山塌后支出去的大宗银钱这些问到之后,一定回来禀报于我。”别院山塌?叶青釉脑中一闪,回想起那日柳善匆匆忙忙的模样,有了片刻的了然:“我会尽力而为。”小娘子间的恩怨,在大事面前是一点儿都不够看的。若是让她去找王秀丽探听柳善从前的银钱流向,想要抓住什么蛛丝马迹,肯定是没影子的事儿,心中更没什么负担。但要是说当下的大事,正事,叶青釉也是不会糊弄的。尤其是在越大公子能问出具体问题,明显能感觉出来他对柳善有些不信任的前提下。叶青釉一一记下,后才想起什么:“原先柳善应当也是不能去别院办差事的吧?”越小公子当时似乎也是提过这件事,说柳善想得个差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当时似乎也是大公子松口,才将差使交给对方现在看来,越姥山上明显是出了事。越大公子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越缜被小娘子的眼神看的一时间额角青筋直跳:“这蠢货想要挖山填洞,才惹出的祸事。”山上围场里有个山洞,原先也没什么事情,封好口子也就好了,但谁能想到居然能有‘大才子’接手之后,在分明已经得到只需要封口的命令下,觉得封口不好看,自作主张干脆在山洞之上动土,将整个山洞填了?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原先那山上的山石就未必能有多稳,这一下,动静可着实不小。偏偏那蠢货自以为是,又不敢第一时间来报,只将原先动工的匠人名录烧了,塌掉的土尽数往山洞里平了,这才迟迟来报并无死伤他能不怀疑这其中有问题吗?先别说其他,光是‘看封口不好看,想引土填洞’这理由说出来,他都得怀疑这人得了柳家什么指示,想故意往山洞里面销了什么罪证,引土填洞呢!叶青釉越听,目光越是锐利一分——确实有些太不寻常了。叶青釉也很难信世间还有这样蠢笨的人,会下意识往阴谋上想。而在这种情况下,查账本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详细一些的账目,死伤多少人,死者伤者姓氏名谁,贴补了多少银钱,都能从账本里面看出来。叶青釉思虑半晌,才道:“我去打听打听。”不说能不能那么细的打听出来死伤者到底有谁,但知道有没有大宗银钱支出,也能知道越大公子那边得到的消息对不对得上号。如此一来,也能知道往何处去查了。越缜仍是微微颔首,顺势揉了揉眉心:“我原以为我带来的人够多了”但没想到,完全是不够用的。这事情当然也能通过当时干活的匠人去查,可这花费的时间太大,还容易走漏风声,匠人天南海北,也未必知道对方姓名与去处,着实不太合适。叶青釉前段时间也刚好有这样的困扰,此时更是深表认同——她早早也发现了,前世里一些觉得十分信手拈来,理所应当的事情,其实真要办起来,相当难。前世里随手可见的糅合剂,在如今若不是因意外而出现,想必现在还是无处可寻。那些话本子里演的藏宝,也没有那么快能被找到。还有越大公子这样的身份,在她原先的印象中,也应当前呼后拥,略一挥手,数千侍从一拥而上而不会被银钱,人手,甚至是抓不住一丝破绽而苦恼。不过,他这样也很好,十分好。史书上一笔划过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像“埋伏五百刀斧手于帐后,以摔杯为号”这类的话笔笔皆是,可没有人在意主人家上哪里找五百个愿意为自己冲锋陷阵的死士,什么帷幔能藏五百人,又上那里寻的刀斧甲胄,摔杯又怎能担保是自己摔杯还是客人醉酒摔杯耽误大事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可正是这些看起来不会发生,隐藏在一切背后鸡毛蒜皮之事,倒也正让叶青釉有了些许喘气的间隙,也对看起来高高在上的越大公子有了些许实质之感。或者说,有了一丝人气,到没有让人那么畏惧。“叶小娘子是不是在笑话我?”越缜察觉到目光,微微挑眉。叶青釉收回目光,一边消化今日的所有事情,一边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对!”厅堂里面死一般的沉寂。越缜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道:“叶小娘子连装都不装了?”叶青釉挠了挠头:“那大公子再问一遍?”面前是期待的目光,越缜有些沉默:“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再答应一声‘对’。”花招被发现,叶青釉唇边的笑容立马就没了。这回,换越大公子神清气爽的起身:“如此,今日事毕,小娘子去应付宾客吧。”“不必相送。”从来都没送过客的叶青釉含糊的应了几声,眼瞧着对方开门,身影逐渐走远,这才往后院走去。家中确实到处都有翻动过的痕迹,也许是时间不太够,也并没有特别想隐藏的原因,很多箱柜挪动过后的印记甚至都没有和先前的印记合上。而叶青釉房前的那些花盆,虽然花还活着,瓷盆也没有碎裂,可满地的泥土,都昭示了刚刚经历了什么。叶青釉回来只为了看一眼钱匣子,以及那些花,眼见花盆没有碎,甚至连枝头挂彩的花都没掉几片花瓣,心中没来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迈步往前头瓷铺走去。没有那么强盗的行径,说明越大公子此人办事还是讲究的。比起其他各种奇怪毛病的合作者,这样讲究规矩,但该办事却毫不犹豫办好事的人,无疑是叶青釉的首选。甚至摸到钱匣子也没摸走钱!叶青釉心中一声感叹,脚下不停,险些迎面撞上匆匆往里来的叶守钱。叶青釉有些意外,一时间连呼吸都停了:“阿爹,怎么往里面来了?外面出什么事儿了?”叶守钱露出一个憨厚的笑:“瓷铺里预留的瓷器都卖光了,剩下的瓷器都在大窑口没有搬过来,搬过来可能得小半天功夫,可外头还有不少人排着队,爹这才来问问该怎么办。”都卖完了?叶青釉下意识看了一眼天色,随即大吃一惊:“这才刚刚到申时,瓷器就都卖完了?!”下午才过去一半,现在就卖完了,那剩下半个午间卖什么?总不能给这些已经买了盒子的客人们退钱吧?!:()大宋瓷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