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试炼为期三日,按说昨晚流云就该来寻回流云伞。钟知意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可内心深处仍抱有一丝柳暗花明的幻想。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身后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意料之中的,取伞的人并非流云,而是长寒,她踩过满地枯叶,拾起自己四日前放在美人靠上的流云伞,低垂的眼眸透出一阵冷光。
钟知意能感觉到她将流云伞握得很紧,手也微微的颤抖。
这样的长寒和以往的长寒,简直是两个人……
该来的终究要来。钟知意回过神时,已经身在教院,只见长寒脚步一停,抬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房内昏昏暗暗,有人低声啜泣。
长寒搁下伞,点了两盏烛灯,转身问那埋头啜泣的人:“还没醒吗?”
那人抬起头,脸颊红肿不堪,眼睛也肿的像桃子,几乎要面目全非,不过从衣着打扮还是能勉强辨认出姜妹的模样。
“没……”姜妹摇摇头,看向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流云,一瞬间泪如雨下:“都怪我……”
长寒:“到底怎么回事。”
姜妹忍着伤心,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试炼的最后一日,我与三公子同时盯上了一只葵鬼,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找准时机便出手将葵鬼封入囊中,因此得罪了三公子,挨了几耳光……”
那几耳光,与其说是泄愤,不如说是羞辱,当年风起便是不堪受辱而死,流云自然害怕姜妹重蹈覆辙,才会想要在试炼上赢过陈三公子,为姜妹出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陈三公子如此不学无术,在无数法宝丹药加持之下才堪堪位列第三,试炼仅剩最后两个时辰,陈三公子自以为稳操胜券之际,却被流云轻而易举地挤出了前三甲。
堂堂主君之子,自幼得主君亲传,却在年轻一辈的弟子试炼中连前三甲都未能斩获,委实是将整个陈家的颜面尽数丢到了泔水里,说奇耻大辱也不为过。
于是试炼结束后,恼羞成怒的陈三公子便命家奴毁了流云的仙根。
看着一语不发的长寒,姜妹道:“眼下主君已知悉此事,杀了那奉命而行的家奴,也……重重惩处了三公子……方才,又派人来唤我过去。”
长寒站在床边,缓缓俯下身,用指尖抵住流云的眉心,片刻后,她收回手,替流云掖了掖被子:“主君找你,无非是为此事善后,想让你对外宣称流云和陈玉山皆是在试炼中不慎遇险,以至于一个仙根被毁,一个受了重伤。”话至此处,长寒余光扫向姜妹,淡淡道:“或许他还会将神门十三剑传授与你。”
姜妹一怔,豁然起身:“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了神门十三剑就颠倒黑白、助纣为虐!我告诉你!我即便是死,也要为流云讨回公道!”
“姜妹。”长寒唤住她,轻若无声:“你死一百回,也是妄死。”
姜妹攥紧手中的剑,过了许久,问道:“若我将这条命给你呢。”
“只要你肯信我。”
“好……我信你。”
待姜妹提剑离去,钟知意方才如梦初醒。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钟知意想:若非流云出事,长寒没道理在羽翼未丰时就叛离陈家,而她出走之后,也绝不可能是史书上记载的孑然一身的处境,否则怎会在陈家无休无止的追杀中逃出生天。
长寒是走一步虑百步的人,她让姜妹对陈氏主君唯命是从,获取陈氏主君的信任,意味着,她在这个时候就已然有了与陈氏反目的打算……
天色将亮时,流云终于醒来,睁开眼,看见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长寒,睫毛轻轻一颤,眼眶里顿时含了一团委屈的泪花,可很快便散开了,湿漉漉的蒙着黑瞳,不再凝结,也不落下。
两人这般对视良久,长寒方才开口道:“疼吗。”
流云摇摇头:“不疼……就是觉得好累呀……”
长寒移开视线,不知望着何处说:“过两日,我会送你去城郊,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我还有一件事要办,等办完了,便带你去无界山寻女娲后人,她一定知道如何复原仙根。”
“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清楚。”流云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不值当的……”她悄声说:“其实这样也好,我可以向主君讨一颗忘尘丹,离开这。”
“阿云。”
“我很冷……”
仙根被毁,修为尽散,凡人之躯自然难以忍受凉意透骨的深秋夜。
教院没有木炭,更没有厚实的被褥和冬衣。长寒站起身,往床边一坐,在流云茫然的目光下用被子掩住了两个人的身体,将流云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
“阿云,相信我,我会复原你的仙根。”
“……”
两个人靠得太近,近到无法看清楚对方的眼神。
可钟知意没有错过此刻长寒的动摇与流云的无措。
在今日之前,倘若她情丝萌芽,肯将她抱在怀里,用一个个承诺诉说爱意,她一定是欢喜万分的,天涯海角,她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