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点了一系列的人名,东西前后中五大营区,整个朝廷大军,如今细作几乎已经被他剔了个干净的,尤其是能当重要统兵大将的,百分百不可能和明太子有关系的。
这里面的人,有是他原来的亲信心腹的将领如张时羁岳肇卢凯之李仲亨等等,也有原谅太初宫这边的将领如副帅褚世梁大将陈序,更有原来像京营蒋绍池带过来的、一些真正忠于帝皇和大燕朝廷的将领另一名副帅郑铮、大将李跋范昌琪等等。
不拘文武都是如此,文官那边,张陵鉴的三个儿子张聚之张宣之张允之都在。目前是文,但必要时也能转换成武将。大燕很多文官都是文武俱全的。
一如当年的少年裴玄素。
裴玄素思忖良久,他有个新方向,也有些腹稿,但他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既然他做出了一个这样的选择,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顺利成章大肆收拢人心的机会。
不管因为腹稿还是后者,裴玄素立即就把军中的重要文臣和武将全部召集而来了。
这样核心军事会议,在如今的局势之下,非常常见。
昨天深夜才刚刚开过一个,但今天中午再召开一点都不稀奇,大家一得传召,哪怕昨夜值夜今早才睡下的,也立即呼地翻身而起,战事大家都是戴甲而眠的,抄起兵刃急匆匆就往中军帅帐赶来了。
中军大帐之内,两侧的方桌已经挪到最边上了,两副巨大的羊皮舆图架子也搬到最边缘,五大张拼接而成的巨大长方桌,大家入内见礼之后,纷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和身边人低声说着目前的局势和自己那边的准备情况。
大家都以为,这一次也是如先前一样的军事会议,但没有想到,完全不一样。
如今是正午,帅帐的烛山并没有全部点燃,但也非常之亮堂,呼啸山林的大折屏和沾染了硝烟味道的两幅偌大舆图注视之下,所有核心的文臣大将都被裴玄素开口的第一段话震撼了。
上首这位,其实是个阉人,即便甲胄在身,凌厉非常气势摄人,他脸色依然比常人要苍白一些,眉目五官艳丽阉人的阴柔相当明显。
中军帅帐的近卫,基本都是宦卫。
而军中还有十二宦营部。
他们其实和正常男性是有些区别的,尤其在大军中这一阳刚野性极盛的地方。
这些细微的不同,在面对强大叛军之际,大家都下意识忽略过去了。但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但在今天,上首的帅案之后,身着暗红玄黑重甲头戴同色头盔、面庞艳丽气势摄人的摄政主帅,那双冷电般的丹凤目扫了底下所有的重甲、软甲在身的武将和文臣,那朱红如涂丹的薄唇一掀,吐出一番令人触目惊心的话来。
裴玄素端坐,环视一圈,淡淡道:“数日前,本帅擒获河道安置使团一干官吏,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葵水、怀水数百里新堤如同蜂巢蚁穴,炮轰必摧枯拉朽,全线崩溃。”
他深呼吸一口气,沉声:“我承认,我与那逆太子和夏以崖有不共戴天的之仇!不能手刃此二贼,我百死魂难安!于公于朝廷,我不能让叛军割裂南方;于私,如上述,我可不惜一切代价,手刃仇敌!”
“然,大堤一决,又逢冬日,数百万百姓将为此殒命,千万黎庶流离失所。我中土五大粮仓之一的嵊州平原,将毁于一旦。生灵涂炭,遗害千年。”
“我犹豫了两天,也准备了好一切,但最终在今日,我不能这么做!”
“我们要胜,我们不能让叛军成功割据南方,我们要平定叛乱还国朝之安宁一统。但绝不能以此为代价。”
代价太大了,他们付不起。
他裴玄素,不能以一己之私,陷整个朝廷大军于不义,害生灵涂炭,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整个嵊州平原毁于一旦。
“我想,在座诸位,所想亦然。”
正午天光最明亮,烛光灼灼,落在高坐上首的戴甲颀长主帅身上,他的脸颊如此艳丽俊美,他的气势如此摄人威势,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谁能够在他的脸上看出对阉人的微词和压着的异议。
他的坐姿如此端正,他眉目轮廓即便有些阴柔,也如此的武德威肃正气浩然。
裴玄素言简意赅道:“所以紧急召集诸位到此,便是要尽快重新商议出一个新的战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裴玄素在上面说着,他的嗓音华丽而有些沙哑,后者是大战中缺水普遍有的。当然,此刻没有人关注这些。
裴玄素说话的期间,几大叠大大小小的纸笺由孙传廷冯维取出递给最上面的褚世梁郑铮孙鹏举张聚之几人。这是从发现那名胥吏开始,一路到工部都水监找到的官员的口供、大堤各处带着匠人的查实情况,还有圣山海大军那边细作传回的种种大小情报。
大堤何舟他们带着匠人查实的情况,没有画押,都是很匆忙简洁的记录和汇禀,用的都是私印。
但这些事情,根本没法假冒,不相信的,立马派个人出去,就能得到答案。
也没有人怀疑裴玄素会在这上头造假,无事生非,没有必要。
所有人都震惊地无以复加,褚世梁郑铮孙鹏举张聚之几人接过那些厚厚的纸笺之后,急忙低头迅速翻看,骇得脸色大变,天啊,天啊!他们怎么敢啊!
边上的人已经俯身过去一起看了,有情急的,等裴玄素话音罢,也起身抱拳告罪,冲上去一起看了。
一个人起来,哗哗大家都起身,纷纷告罪冲上去看了。
刷刷的翻纸声,纷乱这些纸,除了提前知情的少许,几乎所有文臣武将都不敢置信,天啊。
有很多人,真的就对裴玄素彻底改观了。
所有说的,传闻的,所有固执的印象,都不如此刻做出的这个重大抉择让步来得真切表明一个人底线,来教旁人感到震撼。
这些纸笺,很快的翻完了,过去裴玄素的遭遇,随着这个人的登顶,基本在场的文武就没有没听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