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影响的,岂止千万人口,岂止千万人口啊!”
“还有,这可是嵊州平原啊,自来盛产粮米之地啊!这葵水沙大又碱重,这短短三两年间,连续两次大决,还预见久泽不消!这嵊州平原要废了!这可是嵊州平原,嵊州平原啊——”
董道登痛心疾首:“这一轮炮轰下去,他真的就要遗臭万年了!”
说到这里,董道登真的又气又急,连胡子都抖索起来了,他霍地站定:“本来!明太子谋逆弑帝罪证确凿,他领朝廷大军出征平叛。而圣山海大军声势之浩大,掌控兵马数目之巨,所谋之大,震撼朝野四海大江南北。他若平叛成功,就是国之功臣,建不世之功勋,不管他如何出身,都没有任何人能对此功有所异议。”
阉人掌权摄政,自古以来,都是阉宦乱政祸国的代名词。
但裴玄素若成功平叛,他于国有大功,就能把这个阉人短板给补上的。
于国朝之大功加神熙女帝的圣旨,以裴玄素的能耐,他摄政足可无懈可击。
在宗室里挑个年纪小的继位,等以后小皇帝长到足够大,起码也十年过后,裴玄素早就稳如泰山了。
他甚至可以好好治理这个国家,裴玄素肯定不会还政,但正如西汉霍光,后者确实是个摄政权臣,连皇帝都废立,但连诟病霍光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其对国朝的功勋、其数十年种种国策对国朝深远且好的影响卓越贡献。
后人评其,也毁誉各有,没任何人会说霍光是个绝对的负面人物。
其实董道登已经想了很多很多,裴玄素是不可能放权的,但经此大战,裴玄素真的很有可能走出一条新的路,不说没有一点磕绊,这是不可能的,但比起从前的黑暗血腥和荆棘遍地,这简直就是一条很有光明展望的坦途。
裴玄素是紧抓权柄,或许他甚至还会换上不止一个小皇帝,但他有功勋,该做的也做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一生过去,盖棺定论,后人怎么评论,自随他去吧。
董道登有时候睡不着的时候,他甚至想着,若此战大胜之后,他该怎么辅助裴玄素去制定国策,处理这场大战的尾巴,尽快消弭其带来的影响,让国朝回归正常轨道。
但若是这一轮神武大炮轰下去,一切都不用想了。
先前设想的那些好的,绝大部分都不会出现。
董道登也难以承受自己的学生在自己辅助的情况下,炮轰大堤水淹千里,无数人死亡千万流离失所,整个嵊州平原都彻底毁在他们这群人的手里。
他只要想一想那个情景,他都要像老了十年似的。
“沈丫头,沈丫头,星星啊星星!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劝住他啊!!”
沈星知道的,她也快急死了。
她赤脚跳下床,原来尚算缓和的情绪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可这该怎么劝?有什么事最好的办法?”
这是公事,这是战策,这是大军,裴玄素是三军主帅,发号施令,万千将士何去何从和性命。拿私人情感去说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不合适的。
而董道登刚才已经说了,他拦住裴玄素已经把该说的都说过了。董道登可不是别人,他是裴玄素的老师,董道登本来是裴玄素心里就是有着不轻的地位的。这个沈星很清楚。
董道登把道理都掰碎揉烂说过一遍了,没用,她再去把这些老调重弹又说一遍,就能行了吗?
沈星并不觉得。
董道登来找她,是无计可施了,沈星也急得不行,但她真的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偏偏这个事情,最好尽快完成,并且是一次性中的,一举成功,不然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
所有沈星再急,没想清楚之前,她也不敢直接跑回去。
她得有个腹稿。
……
不大的正房,秋冬窗纱厚厚的,房内有些昏暗,外面厨房药熬好了,徐容翘首望着正房这边端过来,张合接过了,心里急切又急忙推门掉头把药碗托盘单手捧进去。
屋内瞬间就弥漫开了滚烫浓郁的辛涩苦药味,但甚至没人留意这个。
沈星焦急,在床前低头蹙眉不语。董道登也是,正在来回踱步。邓呈讳徐芳方才没有出去的两人,现在眉头已经打了死结,包括刚出去安排警戒又急匆匆捧着药推门进来的张合。
大家都在拚命地想,焦躁急切的氛围都快凝结成实质了。
最后还是沈星自己先想到一个方向的。
她被董道登突然闯入告知的消息惊得,直接就撑起跳下来的,这民房的脚踏很小,她急切踱了两步踩下底板,冷冰冰的,这才想起自己没穿鞋,身上穿的也是中衣。
董道登虽然年纪大了,有急事,但这也是非常不合适的,并且邓呈讳他们也站在棉帘门外的位置。
她一边蹙眉想着,一边急忙去床尾把不大的衣箱打开,胡乱扯了件外衣出来,董道登邓呈讳等人这时也发现不妥了,急忙背转过身。
董道登一瘸一拐急忙往外间去了,邓呈讳他们也急忙退后。
可沈星扯衣服间,扯到箱底一个包裹在两件衣裳之间的巴掌大些的墨绿色细绒布囊袋子了,“哗啦”一声,啪嗒啪嗒撒了一地的不规则木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