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提起的心这才渐渐沉回下来,他喘息着,室内静谧了一会儿,沈星有些不自然,她无措,低声说:“其实托我回来救你的那个人,是你自己,……最后一战之前,我们在城头上,我问你如果有下一辈子,你有什么愿望?你就说,……”
今晚的一切,简直不敢置信,裴玄素直到现在都有一种鸭子听雷的感觉,巨大的不可思议笼他的心头。直到现在听见她说,托她蚕房相救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一种巨大的荒谬将他覆盖。
他站在一丈外,沈星坐在窗畔的椅子上,两人相距不过七八步,但这陌生出现的前生时光却仿佛一下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对不起。”
沈星说到最后,裴玄素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她捏紧拳,无措地说:“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只是,我很害怕。”
如果不是赵关山之死,她可能不会告诉别人。
她有些紧张,“义父不会有事吧?”
这句话,好像一下子将人拉回现实,裴玄素抬眼瞥了她一眼,“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他深呼吸一下,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头有些发紧,他甚至有些坐立不是。
裴玄素掉头“匡当”拉开门,迅速把整个书房大院巡睃一遍,冯维连忙上前:“主子,没人的。”
裴玄素进门前那个动作,他们会意,紧紧盯着,最近的是他们,都距离书房墙壁三丈远,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的。
邓呈讳也点点头。
裴玄素这才松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用力撸了一把额发。
他走回书房大门,沈星已经紧张站起来走出几步了,正立在明间中央。
室内明,屋外暗些,檐下风灯呼呼转着,灯光投在裴玄素的脸上身上,他说:“我得回去匦使院了,陛下的口谕。”
他竟一时都不知怎么和沈星说话,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侧眼,眼眸有种沈星不熟悉陌生的光。
裴玄素说完,掉头就走了,快步下了台阶。
……
今夜星光很亮,照在平整阔大的青石板甬道上。
裴玄素使劲撸了几把脸,今夜的信息量太大太不可思议了,连他这么一个接受能力极强的人,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消化不良感觉。
神熙女帝明年九月驾崩?!
明太子,明德帝?!
靖陵水崩,玉山行宫兵谏?
明太子竟然不是他杀死的?那怎么行!
裴玄素倏地刹停脚步!他深吸一口气,面露狰狞之色,心中有种火烧火灼的恨意!
但这一切都毫无真实感,时间看着似不远的,但实际一件件一桩桩,距离他相当遥远。
要是死,他能死百八十遍都没到那个时候。
那什么权倾朝野的太师权宦。
更是让他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毫无代入感。
沈星竟然说,她救他,是受前生那权宦所托?!
那人和她是好友,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巨大的荒谬感侵袭他的心头。
“太后?”
他无声,这个异常陌生又距离足够远的身份,却和今夜沈星那习惯成自然的娴雅坐姿相得益彰。
这个荒谬的庄周梦蝶,突兀多了一个前生,仿忽亘横了一种长长距离。
她好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似的。
裴玄素站了很久,星月无声,苍穹藏蓝高远,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赤红过肩飞鱼服。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压下来,后续再慢慢消化。
他攒了下拳,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