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新纸不管怎么弄,都没有旧纸的柔软自然,大师傅一看就能看出来了。
得用桑皮水持续慢染,辅以长期的日光暴晒和阴晾等手段,才会加速纸张的旧化。
罗三多晾了一院子的旧纸和墙边的一大堆旧砚旧墨胡乱堆放,正是这个原因。
不是他不收拾,而是他的职业需要这么堆放。
幸好裴玄素这人非常敏锐,凭借他曾经见过的第一批第二批文书物证,他收起的全部都是肉眼看起来和前者色泽旧度很接近的旧纸。
沈星翻看了一下,抽出来两张,其余全部都能用。
接着,她仔细交代她需要的陈墨之类的其他东西。她市井生活经验不够,但没关系徐芳邓呈讳他们都在,大家埋头一阵讨论,很快定下明确要寻找的目标,连夜就匆匆准备去了。
……
三月十九。
春末夏初,连续两天的春雨之后,太阳一下子炽烈起来了,银胭河滚滚春潮尤未消化完毕,却猛地似彻底进入夏日。
朝局也一样,汹汹不可逆的态势的再难以人力回天!
审讯罗三多并没有结果,这个造假的书生有正气凛然的心,牙齿都被打掉了一半多还是那句话。
东宫包括门阀这边面色越来越轻快,甚至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太初宫这边氛围沉凝得如黑云压顶。
十九大朝。
现在大朝常朝举行的地方已经移回太初宫和太初门之内了,神熙女帝高居銮台九层玉阶直上,早已夺回了唯一帝皇的至尊宝座。
但自神熙女帝往下,太初宫一系的所有文武武将,没人高兴得起来。
明太子无所谓在哪里上朝,在太初宫不是更好吗?才更让他这母皇如鲠在喉不是?
他坐直矜贵优雅,却极闲适,一身十二章皇太子的赤红玄黑冕服——大燕朝皇太子地位沿袭前朝,非常高,不但能名正言顺拥有小朝廷,甚至连冕服也仅仅只比神熙女帝少了一种纹饰。
神熙女帝面色阴沉如雨,明太子却勾唇而笑,他那极独特韵美的微焦嗓音,拱手对上首道:“母皇,东宫旧案也差不多该收尾了。”
从阴恨的夹缝迸发的一种愉悦,让他此刻心尖都在战栗。
神熙女帝脸色阴沉,死死盯着她这个该死的悖逆儿子不语。但朝堂之上,大燕律是国朝的根基,在场的也不是末朝昏君和末朝乱臣。
大殿内,秦岑冯禹章等东宫亲信铁杆及文仲寅夏以崖等门阀势力文官武将纷纷出列附和,高昂激烈,咄咄逼人,一下子吵杂起来了。
神熙女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照案序而行。”
明太子勾唇一笑,收回视线,瞥向底下的三法司主审刑部尚书樊文英。
樊文英盯着头顶两道冷电般的视线,他心里连连无奈长叹,怎么每次都是他?但也是只得拿着笏板肃容拱手:“臣领旨!”
他禀:“东宫旧案不日将进入覆核案情的阶段。”
罗三多该放弃刑审了,没有意义。
等三法司覆核完案情,上折,若无误,就该拿人羁押入狱,最后查检府邸。之后,三法司拟妥罪刑后上折门下省,走最后宣判入罪的定案流程了。
该死的死,该勾批的勾批,一轮腥风血雨的人头落地之后,东宫旧案才算过去。
唉,也不知到时候又是怎么一个光景?
樊文英肃容汇禀一句之后,低头归列,没有看身边任何人。
所有三法司属真正的中立的,皆如此。
沈星升了职之后,现在也有资格跟着赵青在大殿一侧通往偏殿的侧门位置旁听朝会。
严婕王云英也在,但女官们沉默不语。
沈星心里像坠了块铅似的,又想到他们已经准备好的东西,一时七上八下,翻江倒海,忐忑得不行。
外面的大朝会辰初散的。
讨论其他的军政二务也没什么人有心思听,神熙女帝阴着脸一言不发走了,皇太子也走了,跪送二驾起身,赵青叮嘱沈星等会带队回去,该换班的换班,该去匦使院去匦使院。
她低着头绕往后面的懿阳宫去了。
沈星目送赵青,但她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去想赵青和神熙女帝这对祖孙会说什么安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