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住额头,先前是他偏激了。
沈星心里也肯定是有他的。
这么一想,整个人就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静静看着沈星给他折叠衣服,他心里清楚,这是那个人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吧?
蚕房出来的那段经历,是独属于他和沈星的。
他两种情绪拉锯片刻,最终他还是不想吵架,不想发作这件事。
因为沈星这会正神伤着,他现在突然掀起这个话题,对他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那个阴沉一生,吐了血的阉宦,裴玄素如今对此人动容感同身受是全无,更多的是咬牙切齿的恨。
但现在冲进去大吵大闹争执一场,除了加深沉星对那个人的记忆,裴玄素不会得到任何的好处。
他只会更加吃亏。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老东西!”
裴玄素恨恨道。
裴玄素不无阴暗地想,自己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可能这就是对方的意图,阴魂不散!
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那老东西大概就是最让人讨厌的一只鬼。
他咬牙切齿。
但他不能中计!
他绝对不能让这人在沈星心里更深刻,也不能让对方永远留存在沈星的心里的。
眼下这个情况,必须只能是暂时的。
裴玄素理智一下子就回笼了,他挥挥手,让徐容不必上前,他侧了身,背靠着卧室外墙的舱板,仰头,又侧头看内纱窗漏出来的烛光。
裴玄素对那个人和眼下这情况,依然是憋屈和不甘的,但想明白沈星还是爱他的,那一半爱不属于自己的最糟糕情况并没有发生,他确实好过多了。
站了好一会儿,捏着拳咬牙切齿,但喉结上下滚动,裴玄素又侧头,顺着窗牖边缘的灯光看房内的沈星,结果这么一看,就看见沈星站起身把衣服放好,纤细笔直的手指头,右手中指是没有指甲的。
只剩下一团光秃秃的粉色圆肉。
白壁有瑕,看起来有点丑有点秃。
裴玄素一看,心弦却猝被拉了一下,一种酸涩又甜蜜的感觉蔓延上心头,连那些愤怒和不甘都覆盖过去了很多。
这是龙江寇承婴放炮的那个夜里,她冒雨跑回来,在满目疮痍炮轰过的坑洼焦土里,雨中拚命地刨他掀掉的。当时都不觉,过后才发现这个指甲都掀翻没了,血淋淋的,但她又哭又笑,喜极而泣,都不觉得痛。
他在那个雨夜,握着她血淋淋的十指,在家变父母惨死之后,第一次被除了悲恨以外的情绪动容,他哽咽着,紧紧把她箍紧,抱在怀里。
说今生决不负她。
但那时候他一无所有,他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要竭尽所能维护她,对她好的。
忽然想起那个满目疮痍的雨夜情景,裴玄素都不禁眼眶一热,他没理徐容,但也不愿露出情绪变化,蓦仰头,用手遮住了眼睛。
他半晌,才忍下了那一阵的喉头发酸眼睛发热。
裴玄素想,他不能这样,沈星心肠柔软,最记住旁人的好,那人保护了她半辈子,她记住并深深眷恋爱上了,是正常的。
而他这一辈子,受到了沈星多少的柔情和体贴慰藉,这份慰藉支撑他走过了多少的风雨和艰难,一路走到如今。
可正如有阳光就会有阴影,一件事有利就会有弊,一个性格有它好的一面,那就多少会有些相应产生的弊端。这是必然会存在的。
他不能光享受了好处,光占便宜,回头发现相应弊端的时候,就翻脸来生气说着说那。
那他和既要又要有什么区别呢?
爆涌起的情绪,慢慢就被雨夜回忆的那种酸涩又甜蜜感觉覆盖,压了下来,整个人心肠变得缠绵难舍,过去同甘共苦她体贴温柔的的软和情绪升起,占据了他的心。
裴玄素蹚渡黑暗至今,只有这么一个人,他的心上人,由此至终都陪伴在他身边。
他前途未卜,“那人”倒是最终胜利,可他一意孤行走出了另外一个轨迹,步步惊心,那个所谓前生已经改变得面目全非了,谁能预想他将来会不会粉身碎骨?
可她还是一心一意跟着他。
裴玄素是知道沈星的,她这一跟怕就是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