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长子,总不能看着亲爹、妻儿、胞弟侄儿弟妹,一大家子就这么抄家夺爵死在牢里。
一定要死。
那便牺牲他一个人就够了。
“你爹!原来都准备好了的。一旦事发,马上安排人飞马去沛州给你送信,让你赶紧走!也安排了人送你母亲和你哥哥离开的!”
说到这里,裴祖父激动起来了,一骨碌坐起,脖子的血口哗啦啦往外淌,他用力捂着:“谁知道你竟然没有跑,你母亲和你哥哥也没有被送走!”
事发之后,裴祖父大惊失色痛怒交加,拚命去打听去查,方才得知,“去给你送信的人,不知为什么竟换了?你父亲原先安排去送走你母亲母子的人也不知所踪!”
当时曹氏和裴明恭在郊外别庄的,裴文阮特地给安排,就是方便逃跑的。
他早早安排的人,人也必定是可信的心腹。但事实上这十几个心腹不见了,有动身但没到庄子,半途人不见了。
很可能是死了。
裴玄素那边也是。
去给裴玄素报讯的心腹护卫和家仆跑死了三匹马,在秦镇都还是他们在的,但抵达沛州的,却换成了另外一个家仆和护卫带头。
后者也许裴文阮身边的人,但不算很贴身,事前是不知道这等绝密的。
他们肯定是被人收买或者用其他手段拿下了。
裴祖父事发之后,甚至还一度以为是小儿子为了家里的爵位坑害兄长侄儿一家。
裴叔父惊慌失措,连连喊冤。父子俩大打出手,裴叔父蒙了千古奇冤百口莫辩被打得也受不了,最后父子俩滚作一团,都见了血。
后来裴祖父开始查,百般辗转,知道裴玄素从龙江回来入了西提辖司,从监狱蚕房等地方把大房很多旧人提出来,并陆续筛选,让不少人荣归故里实际淘汰。裴祖父才总算找到一些知情的旧人,拼凑出送信沛州和送曹氏母子中间出的这俩变故。
“不知是谁,把前往沛州的人换了,把通知你离开的人换成了冲你撒了一把药的!”
裴玄素倏地抬眼,当日怎么一个撒药的情形,他是最清楚不过了!父亲那边的护卫和裴家家仆风尘仆仆赶来,任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有这茬子事。
裴文阮最知道小儿子和煦君子之下藏着的执拗性格,裴玄素和父亲感情又极深极深,他无奈之下被迫选择这样做,但小儿子知道后必定要阻止。而那时候的形势,一旦有什么异动,很可能就露馅的。
过年的时候,裴文阮隐晦叮嘱过两句,目送儿子乘船远走,久久注目。
之后安排心腹家仆飞马去沛州给裴玄素送信让他赶紧离开去接母亲兄长。
但裴玄素当时闻讯龙江来了家人,急禀说他父亲突发卒中,他大惊之下,急忙冲出,迎面却被重重喷了一脸的药粉,他当时情急之下加上不设防,奔跑后急促呼吸一下子就吸一个正着,一脚踹翻那人,人就晕眩了。
堂兄裴信鸿也不禁捂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了。那段时间真的太难了,父亲死活说自己没有,他和弟弟最后选择相信父亲,被祖父打得脸肿鼻青,强行用脂粉遮了去上值。
在龙江遇上裴玄素,却不敢抬头说话,挨了揍也不敢还手,其实追根究底,还不是心底那点不自信,和既得利益者的愧疚惊慌。
裴祖父:“是谁?!是谁——”
这第三者究竟是谁啊!
我日你全家祖宗十八辈啊!
什么仇什么怨?
是谁在背后盯着他们裴家啊!!究竟得了什么好处啊你!!
但裴祖父真的拔剑四顾心茫然,有力气都不知往哪处使去,他想破脑袋,也不觉得有哪个有嫌隙的人家能知道这等秘事有这样的能量!
他想起长子,简直悲怆得不大一处来,“我儿子是个好孩子啊!为什么啊——”
裴祖父命途也算坎坷,成亲三次,因为战事死了两任妻子,到了三十岁的时候,才有了第一个孩子。
他的长子,是个懂事孝顺又能力斐然的好孩子,最是贴心不过,儒雅又俊美,能文能武又抱负又理想,即便仕途因党争几度起伏,都依然金子般闪闪发亮。
裴玄素样子像娘,但其实天赋能力风度都像极了他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时家里第三代从武跨文的主意是裴祖父他爹定下的,裴文阮当年是探花郎,风度文采连太。祖皇帝在深知裴家是寇氏的人情况下,都不禁褒奖过。
长子从来贴心,外放多年,但从来把父母放在心尖,年礼节礼送来过来,那头几车一看就知是长子亲自准备的。
裴祖父想到大儿子昔日点点,抓紧挠肺搬的难受,捂着脸抓胸痛哭流涕。
“玄哥儿,玄哥儿!你要相信祖父,祖父真的没有骗你啊!你看看信,你看看信——”
裴祖父眼泪鼻涕血腥糊了一脸,伸手要抓裴玄素的脚,裴玄素穿着绒缎及膝官靴的两只脚猝然一退,他避开了。
裴祖父急忙抬头,泪眼模糊中,裴玄素左颊肌肉抽动了两下,“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