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冷还是热。
情绪翻涌,难以言喻。
他昨夜接到了裴明恭的来信,哥哥天真热情,杂七杂八,嘀嘀咕咕说了很多,不乏稚气关怀,只是平时还好,但在这种压力沉坠坠的时刻,给他负担和压力非常之大。
他很难不去想万一他死了,他哥哥要怎么办?
那种沉重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幸好马上又收到了沈星的来信。
沈星小楷清隽温柔,有她特有的那种涓涓流水的柔和感,她的来信不少,主要是说铜铁案的进展,但末尾浅浅添上一句,下雪了,让他注意添衣;新的裘衣送来了,她让人捎过去了;听说你很忙,但注意吃饭啊;如果可以,多睡多休息一会。
不多的,就这么浅浅的添上一句,他可以想像到她在灯下认认真真写信,说完正经事情之后,添上了她的关怀。
她总是这样的柔软。
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袒露出来了,真是个笨蛋。
长达几个月时间的刑囚之灾,给裴玄素烙上的是一个深深的烙印,永不磨灭。几乎覆盖了前头二十年人生。母亲为了救他被凌辱致死,父亲剥皮楦草,他是被拖着进入蚕房的,自己站不起来,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
生命最晦暗的一段时光,难以用言语来表述,活着就是折磨,漫长,煎熬得死去活来。
在那种绝望的时光里,有个人鼓起勇气伸出手,温柔而坚定地拉住他的手。
那段过去太过惨痛深刻,以至于裴玄素对前头二十年的回忆几乎都停留在那一段混乱的血腥里。
时光能够弄明白很多东西,裴玄素和她分开了一段时日,只是时间越久,他的心就越是舍不得,一想到她将会离他而去,他就像被人挖空了一半心脏似的。
失去了自若的一半,空荡荡的,越去掏越去执着,那种被挖空的感觉就越难以忍受,让人有种疯狂的冲动。
偏偏,这段时间他在不管是曹州还是瀛州查的线索,每每有重大线索和转折,不是黄昏就是夜晚。
仿佛昭示着他这个人,永远停留在黑暗。
不可能留住这一抹光!
这种种巧合,让人难以忍受,疯狂的冲动加剧几乎冲破胸臆!
……
裴玄素就是这个时候和蒋无涯再度狭路相逢的。
大量的东西提辖司缇骑和宦卫的上马动静惊动了瀛洲卫很多人,不少人立冲出来或者翻身而起,匆匆披衣出去翻身上马上轿。
但他们已经慢了裴玄素及其亲领的心腹股肱一步。
裴玄素这时候已经抵达了陆通货运商行的大门前了。
这个陆通货运商行,水陆运输兼备,规模不算很大,八年前建立并开到瀛州,正是在鹰扬府扶助下重开扩张的,不但水运,陆运也有。
商行也确实备有账册,没有字迹和实际的证据,就把每一次干的什么,鹰扬府和他们接洽的是谁,他们所知的最高层负责将领是谁,后勤方面的管事是谁,押运或负责乔装和他们一起去采买的有谁。货到了之后,地方鹰扬卫又是哪些大小将领带着心腹兵甲过来接货的,具体怎么安排。
因为没有证据,所以相关详情写得非常详细,甚至后续知道的譬如上游种子商家变后的去向什么的都一一后续备注上去了。
并且为防万一,每一家商行都偷偷备了一份。
几乎把整个鹰扬府的从总府以下到各卫的秘密都掀下一半面纱。
顺藤摸瓜,几乎是必有突破性的巨大进展!
但裴玄素刚刚抵达陆通商行的大门前,就听到内里突兀响起了兵刃交接的交手声,非常激烈和急促,夹杂着韩勃的厉喝声!
裴玄素心一突,目如鹰隼,一行人几乎是连马也没下,以他为首,一跃而起黑狐斗篷翻飞,直接以最快速度冲进来商行深处的声源之地。
蒋无涯他们获得消息的时间点和裴玄素这边差不多,但前者不需要顾忌那些钦差团,直接从民房出来就直奔陆通商行了,所以比后者还略快了一点点。
压着那个商行大管事一番拷问,直接让一个人赶紧通知人直奔其余地方的鹰扬卫所在的陆通分行,蒋无涯一行则压着那个大管室去后院的暗格取账本。
刚刚把手放在暗格门上,马蹄声势若滚雷,韩勃梁彻带着人杀到了。
千钧一发,双方大打出手。
陈清游哇哇大叫:“我艹,这个姓韩的太厉害了!”
韩勃可是当世一等一的顶级高手,如今虽年轻,但和要兼顾兵法统军的陈清游区别还是有的,第一次短兵相接,后者手忙脚乱。
蒋无涯压着嗓子,“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