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像水,柔得所有人都能轻而易举让他变换成任何形状,所有人提起他,都如沐春风。
他从来没有脾气,你看见他的任何时候,他也总是笑着,与你说话时,你似乎便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天地间一草一木似乎都与他一同,在静静听你诉说,他眼里没有地位之差、没有修为高低,没有男女之别,也没有你我之差,你甚至可以向他索要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包括他的性命。
这样一个人,本不该会让人有危险的感觉。
可当时星宗修为越高的人,越发不敢出现在他身边,他们所有人都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像是一种先天就有的卑微与恐惧,好似对方一呼一吸之间就能轻易毁灭他们。
而这,正是让星宗最为恐惧之处。
他无欲无求,但却能满足每个人向他提出的请求,不论这请求是对是错,是正义还是邪恶——
彼时星宗宗主亲见,为了完成一个凡人对他的请求,他毫不迟疑、也毫不在乎地亲手灭了一座城池,而城中,有数千万人常住。
宗主见此,算了一卦。
天方将有灭世之劫,破劫之人却是方家新生之子方乐生。
是以才有后来方乐生加入星宗一说,彼时方乐生尚且不知自己使命,后来方乐生卜天之术大成,为破此劫难,结识了那人,又一番算计,与那人成了好友,以自身行监督之责,自此二人形影不离,也时常来到星宗,彻底断绝那人与“邪魔外道”相交的机会。
本以为天地大劫就此化解,可未曾想到,血魔横空出世,星宗这才知晓,原来那灭世之劫并非指那人,而是血魔。
原以为依靠此人见所未见的强悍,他们本能仰赖对方清除血魔,却未曾想到,当他们朝对方提起血魔一事时,对方轻描淡写委婉拒绝:“我答应过不对他出手,我应他在前,便不能再答应你们了。”
后来,天方浮尸千里,不知死了多少人,可那人眉间不见悲怜,亦不见万千生灵之痛。
无数人死在了他面前,他无动于衷。
每每想到此,柯之玉便是一阵胆寒,一种自四肢百骸生出的畏惧——
你永远无法战胜一个没有欲望的人,因为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可偏生,他又有着人所不能的强悍。
星宗畏惧他,可星宗却又不能不倚靠他。
若没有他,当年的星宗如今也不过是方家和宁家的下场。
“师妹?怎么满头大汗?”
一道声音将她遥遥远去的神智唤回,柯之玉才发觉,不过一个“他可能回来了”的念头就能让她神魂不稳,那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最深处、再也洗刷不掉的恐惧。
柯之玉稳住声线,却还是没忍住抓住了太微的衣袖,紧着嗓子问:“师兄、是不是……是不是他又回来了?”
太微尊者侯灵一皱眉:“胡说什么!”
柯之玉略略放松了几分:“但愿是我多虑了。现在怎么办?”
侯灵看着那将破未破的茧,眉宇间也不见乐观:“不见拜帖便擅闯,此人不似良善之辈。且他视星宗护宗大法如无物,修为亦难估量,如今紫薇垣不在,二十八宿又多年幼,仅凭你我之力,恐难对付。”
柯之玉点点头:“我亦如是想,这才阻拦师兄出手,以茧相缚尚能说因他擅闯宗门之故,门内弟子只能依规矩将人缚了,但方才师兄若直接与对方起了干戈,可就再无商谈空间了。”
“商谈?!呵!师妹呀,只怕对方来者不善!”侯灵捏法诀于胸前,道:“我星宗千百年来从不出世,近来唯一一次行动,便是那小崽子的事,我虽不知此人是谁,可他因何而来无需多言!”
“那小崽子关乎天方命运,哪怕今日星宗满门尽灭,也绝无可能放他离开!任何想带走他的人,须得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师兄……”
“好了,此地留我看守。你去通知宗主,此事绝无可能善了。”
“此地危险,我断不会留师兄一人。方才过来之际,我早已传讯于宗主。”柯之玉苍白着脸道,“现在应也快到了……”
而茧中。
方觉正经端坐,听着外头两人叽叽歪歪,耐心等候着最佳的破茧时机——
方才他恍恍惚惚的,体内那股力量蓦然间又涌了出来,大约是察觉到这茧的破坏和危害性,导致体内反击那股力量同样充满“杀”意,好在他及时清醒拦了一手,不然那几个小弟子怕是要没活命机会了。
之后他体内的力量就开始不听使唤地自我运转起来了,比他自己用得都娴熟,歘歘歘地就开始自动抵抗起那来自茧的力量,顺便正一点点将此茧融化,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只好坐地看戏。
一看发现在场的都是些小人物,为了省事,就弄了点动静出来,紧接着这两人就来了,听了下对方身份,估摸着也差不多,他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就听这两人话家常似的说起来了,正好,他可以听点信息。
好巧,他又听见那女子说什么“他”。
这他他他的,他在主系统那可听了不少,不知道这个他又是哪个他。
可惜两人根本没说什么,他正要出去,又听见他们好像说起小崽子,听这言语像在说许棠,他当然又得听两句。
听着听着,听到说宗主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