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贵客脾气大好,若否,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有了方觉这话,两人也不挑地方,挑了个僻静点的街道随意走着,却见远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钱嘉悦眼前一亮,排队在往常常见,在今日可就是稀奇事了。
小厮上去一问才知,大家都在排队等看病。
“看病?”钱嘉悦大惊,“京城何时有这么多病人?”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地看了一眼钱嘉悦,发现他是真不知道,这才犹犹豫豫说:“那陨石之灾,京中受伤之人不在少数,可京城的医者就那些,一时半会……”
钱嘉悦也知道自己问错问题了,急忙打断小厮,道:“先生,前方路被堵了,我们到别处看看去吧。”
方觉摇头:“不必,过去瞧瞧。”
还未靠近,人群中“哎哟”的痛叫声、倒吸冷气的“嘶”声、苦叫呻·吟声不绝。
排队的人三两成组,多是一家几口一道来的,讲究些的自己带了小板凳坐着,受伤严重的便只能躺在自制的担架上,阳光虽不炽盛,却也经不住人长久待在下头。
一个个满身血污,汗流滚滚,受伤轻一些的家属更是双眼红肿,想来都快哭得没有眼泪了。
钱嘉悦还是第一次见此等惨状,叫来小厮问过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京中虽不缺大夫,可太医只为宫里人服务,没有旨意,不可能纡尊降贵来给老百姓诊治。
像他们这些家境良好的,家中养着专门请脉的大夫,这些大夫也基本只给各自府上的人医治,所以京里京外的普通百姓们,就只能找一般的大夫们,可历来大夫都不多,哪怕是京城也不例外,平常还好,大夫勉强够用,可若是如此次一般遭了天灾,老百姓大多就只能硬熬了,熬不过去就是死。
其实本来状况还不会这么糟糕。
京城遭了陨石之灾,常理都会下旨赈灾,可此次偏生出了什么仙人警示,转移了所有人的关注点。
若仅仅如此便也罢了,突然又冒出什么指认仙人是奸人的事情。
这下好了,除了这些受灾之人,哪还有人记得陨石造成了灾害啊。
瞧瞧那些匆匆从队列旁经过,赶着往大相国寺去的行人,就能知道京都也不是什么人间天堂。
钱嘉悦想了想,说:“你回去,让府医来给大家看看。”
小厮领了令,小跑着离开了。
突然。
队列中传出一声恸叫。
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个满头血污的男人似已没有动静,不知是晕厥还是已然死亡。
发出那哀痛欲绝叫声的,正是男人那简易担架旁的老母亲,老母亲不敢碰儿子伤体,只攥着担架在失声痛哭,剖肝泣血地嚎叫喊儿子。
“担架”边上的小孩一把抹掉眼泪,挤进队列中、冲最前方的医馆跑去——
很快,一位老先生便穿过人群,与那小孩一同出来了。
来人正是他们排队这医馆,仁春堂的张老大夫。
老大夫头发花白,精神头虽还好,可也难掩满身疲惫,走过来之际险些摔了两次,还是身后跟着的小童急忙将人搀住了。
老大夫一到来就急忙翻病人眼皮,又给人把脉。
老母亲停下哭泣,望向老大夫那无声的眼神里写着期待。
张老大夫仔仔细细看了几次,形色间更见疲倦,最终只闭了闭眼,面有遗憾不忍:“老夫……无能为力。”
“啊——我的儿啊!”
老母亲攥住了那男子衣服,整个人扑到了男子胸怀中,放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怆天呼地。
小孩也紧紧抓着老大夫衣袖不放,一个劲的哭叫磕头:“大夫你救救我爹!呜呜救救我爹!我求求你救救我爹!”
周遭的病人颇为感同身受,一时间心绪难平,面有不忍。
张老大夫唉了一声,拍了拍小孩的手,便要起身,可一口气实在没缓过来,眼前发黑,险险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