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知道,身在局中,稍微一个念头的行差踏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当他明面上站到了李知县背后,削减了新乡县的赈灾粮后,既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么接下来所有人对秦修文的打压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人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李知县联合其他几个县的知县们,就是真的想架空周邦彦这个知府都能斗个旗鼓相当,更何况是个外来的五品京官呢?
这里是卫辉府,是他们这些人的地盘!
所以早就有人暗中下手,收买了葛郎中手底下的运粮官,又偷偷将收集起来的霉变之粮充数其中,真正的赈灾粮早就到了他们手中被瓜分殆尽了!
这一场不见硝烟的斗争,让新乡县其他十个县的县衙各多拿了五百石粮食,折银一千余两,而他们所要付出的,不过是将一千两的银票塞入葛郎中的腰包,而且里面大头还是李知县出的,何乐而不为呢?
再加上李知县早就说了,届时那秦修文是肯定要来问他们再买粮的,现成的买主,把粮价翻个一番卖给他不算黑吧?这样落袋就是两千两!
不费吹灰之力。
什么?你说若是秦修文不买怎么办?不买好办啊,就让新乡县乱起来,到时候他们再落井下石,上奏朝廷,革了他这身官服,再踩上几脚,让此人永世不得翻身;而手里的粮食么,现在处处缺粮,谁会嫌弃粮食少?谁会觉得粮食卖不出去?只不过是多赚一千两还是八百两的区别罢了。
文官之间的争斗,向来静水流深,暗藏的都是淋漓鲜血。
秦修文带着孙主簿等一干人迅速回到了“退思堂”,等到众人分宾主坐下,秦修文挥退了上茶的侍女,只余下孙主簿,汪县丞和季方和三个嫡系,才缓缓开口道:“为今之计,派人去追那运粮官已经是没有任何用处了,对方也不会承认的,只是将事情在我们毫无防备之下弄的沸沸扬扬。”
孙主簿黯然点头,明白了秦修文的意思。
就算追到了,人家不仅不会承认,只会倒打一耙,说是新乡县自己调包了赈灾粮,反而会让他们陷入被动的局面。
汪县丞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汪县丞,你立即修书一封,派人秘密送到李千户手中,将此间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写上,孙主簿,你派人将粮仓封存,再派八名衙役分两班职守,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粮仓。”
汪县丞面露难色,不确定道:“给李千户?这有用吗?说不定人家早就……”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否则那葛钦差有这么大的胆子?
到时候告状不成,反而直接被锦衣卫的拿下怎么办?
按照明面上的,李千户是过来监察葛郎中的,当然有用。可是多的是监察官和赈灾的钦差沆瀣一气的,就算锦衣卫身份特殊点,就算李千户是皇帝的亲舅舅,那又怎么了?谁会和银子过不去?
汪礼远心中害怕,其实是不太敢去告状办这个事情的。
“汪县丞,你不必有担忧,本官保你此次来去无忧。”
秦修文见汪礼远讷讷不言,心思一转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出言安抚道。
汪县丞还想说什么,孙主簿拿起茶盏挡在自己的面前,头微微偏向汪县丞,朝他使了个眼色,汪县丞这才咽下话头,将事情接了下来。
两人快步出去后,汪县丞连忙拉住孙主簿:“你刚刚为何不让我把这差事拒了?大人再手眼通天,还能和锦衣卫的人搭上线?”
孙主簿默默叹了一口气:“我也晓得大人应该和那李千户没什么干系,只是大人判断出那李千户应该会帮我们。”
汪县丞顿时听了跳脚,指着孙主簿恨声道:“你这真是!真是!哎!若是大人判断错了呢?你也太相信大人了!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我看大人此次也没想到,李知县那人出手这么狠吧?”
李知县出手狠辣,已然让汪县丞畏惧到失去了分寸,竟是连风度都不要了!
第25章
孙主簿一把打掉了汪县丞的手指,原是好脾性的人这次也染上了怒意:“不相信能如何?汪县丞啊汪县丞,你到现在还没看清目前的情势吗?我们早就和大人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次要是大人不得好,你以为你我能逃得掉?笑话!”
汪礼远被孙主簿的话钉在了原地,久久不曾言语。
孙主簿再次长叹了一声,心神俱疲地又道了一句:“咱们官阶低位,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鱼池罢了。现如今切不可再三心二意了,我观大人应该有后招,我们本来就是新乡县的人,就是出去投诚人家也不一定要,还不如老老实实跟着大人办事,富贵险中求,若是大人一举扳倒李知县等人,你我的好日子还远吗?”
孙主簿还有一句话没说:可别只想着跟着吃肉的时候念着大人的好,等到了要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就退缩了,那样的人可没人愿意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