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爹回来后,还指着鼻子说他“不成器”,当时他还纳闷了,到底谁招惹了自家老爹了,原来根结在这里。
申用懋生性大度,他不觉得自己父亲和秦修文在政见上的不和,自己就要在这种私人场合为难人家,一码归一码么:“见过秦大人,在下申用懋,表字敬中,大人直接唤我敬中便是。”
申用懋抛出了橄榄枝,秦修文不动声色地接了下来,在场众人原本就怕今日?这两人会有不愉快,结果?白担心了一场,顿时就和气了起来,秦修文这边也开始有了搭话的人,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是也比刚刚直接将人冷落到一边要强的多。
文人好风雅,今日?又?是赏梅宴,大家闲聊了一阵后,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玩“飞花令”,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所有人就都围坐到了桌前,开始“飞花令”。
“先说一下,今日?的“飞花令”中,既是赏梅宴,须得咏梅,限字限韵,最后等一圈飞完,需得是个完整的诗,若是轮到谁做不出的,那就需要罚酒一杯。”
周邦彦是宴会的发起人,自然也是“飞花令”的组织者?,这是他们这些文人们私下里玩惯的局,说起来侃侃而谈,在场人也都纷纷点头。
文人好的就是这一口,满肚子诗才时不时地现一现,说不定哪天?哪句诗就流传出去,最好千古流传、成为佳话。
其实周邦彦说出的这个“飞花令”难度不小?,既规定了特定的事物咏梅,还要限字和韵,更?难的是还要照顾上下文,也就是说你?的两句诗不能和前面人说的两句诗脱节太多,否则就不是一个整体了。
这种已经算是地狱难度的玩法了,可?是在场的人,谁不是饱读诗书出身的,游戏难度越高?就越显出其本事了。
秦修文听完规则后,心中一哂,他倒是忘了,这是文人赏宴时候经常要玩的游戏,可?是他对作?诗什么的完全?是一窍不通,尤其还限制了如此多的条条框框,别说作?诗了,他就是从他脑海中有的诗词里抄一首都抄不出来。
就是原身,其实也不擅长作?诗,在秦修文的记忆中,原身并没有留下过什么不得了的诗作?,所以?倒也不惧别人找到自己以?往的诗作?来说事。
不过说到喝酒,秦修文看了看自己手?边极袖珍的小?酒杯——这个他倒不惧。
所以?,众人玩着玩着发现有点不对劲了,每次轮到秦修文的时候,他都姿态闲适地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示意下一个人继续,几轮下来,秦修文一句诗都没作?,光喝酒了。
周邦彦今日?叫秦修文过来,一个是为了牵姻缘线,还有一个也是侧面想帮一把秦修文,让他在京中结识一下人脉,玩个文人间惯常的游戏,也是让大家卸下心防,互相多认识认识,结果?秦修文倒好,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光顾着喝酒了!
周邦彦压根没想到秦修文是完全?不会,只觉得对方是不给自己这个主人面子,顿时就对自己一开始提的联姻的建议产生了一刻的动摇。
申用懋也觉得秦修文十分格格不入,半开玩笑?道:“秦大人,为何独独不见你?作?下一两句诗?”
秦修文放下酒杯,轻笑?道:“秦某不擅诗词,以?往所作?都是一些匠气之作?,只为了通过科考而已,况且秦某一作?诗就头疼,脑内空空,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众人没想到秦修文说这个话的时候如此坦然,坦然到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是每个人都作?得一手?好诗,写诗看似简单,不过几十个字就是一首诗,但是要写的好,写的妙,那就需要一种灵感或者?说是天?分。
很多人写来写去,写一辈子,都是匠气之作?,甚至读书人中厌恶写诗的也不是没有,可?是没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不会写诗,不擅长写诗。
这关乎文人的面子。
在场很多人来之前知道今日?赏梅,必然少不了写梅花的诗句,早就准备好了一箩筐的咏梅诗,就为了今天?的“妙手?偶得之”。
可?是秦修文却说,他不爱作?诗,不喜欢作?诗,如此直接没有丝毫掩饰,让人知道他说的并非假话。
“况且,你?们不觉得周大人家的酒也格外好喝吗?正好有此便利,我有机会多喝几杯,不是更?好?”
秦修文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缓和了气氛后,大家干脆也不继续行令了,讨论?起了一些时政,还巧妙避过了一些敏感话题,一时间大家又?都其乐融融。
申兰若一直站在小?厮人群中低眉垂首,和旁边别家的小?厮看着也无分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但是申兰若心中却是暗受震动:原来,一个人对于别人都喜欢而唯独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是可?以?如此坦然承认的吗?
一开始,申兰若听到这些人要行令,就开始感兴趣了,这游戏她自小?和几个哥哥们经常玩,也很想听一听外边那些中了举人、进?士的才子到底是如何行令的,听了几句后也确实觉得比她平日?里所作?要厉害不少。
可?是再厉害的诗作?,也不如秦修文的那一番话来的让申兰若心中翻腾不已。
整场梅宴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宾主尽欢了,才开始一一告辞。
秦修文还是由周承安带领出去,因为周邦彦最后的时候又?多留了秦修文一会儿,所以?等到秦修文走的时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散尽了。
梅园介于前院和后院正中间,秦修文跟着周承安穿过梅园要往外走,而周莹玉带着身边的下丫鬟正好往内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