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修文做事,若是碰上志同道合者,那绝对是一件十分爽快的事情:秦修文做事效率极高,思维缜密,还能提前预判一些大家可能出错的部分,但是同时也需要精神非常的集中,才能跟上秦修文的思路,甚至体力也要充沛,否则根本没有这个心力去长时间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
广西清吏司的人虽然如今已经是彻底被秦修文收服了,一心一意帮着秦修文做事,但是之前他们一向是浑水摸鱼的工作状态,到现?在经常性地不眠不休去做修路的规划和预算,适应起?来实在是困难,原本?以?为这个休沐日秦大人还是会来办公,没?想到意外放了大家一天假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不知道,四月初十乃他们户部宋尚书的生辰,秦修文如今作为宋尚书的第一得意人,又恰逢休沐日,自然是拿到了宋尚书的请柬。
宋纁今年六十又六,算不得整岁生辰,但是在这个医疗条件比较落后的年代?,六十岁往上已经是高寿,就?连杜甫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就?可以?知道六十又六这个岁数过生辰,绝对应该大操大办一下。
秦修文原本?以?为宋尚书会邀请整个户部的人去热闹热闹,可是在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中,似乎广西清吏司的人除了他都不知道这件事,可能是宋尚书只邀请了部分人吧。
秦修文不管其他人如何,他自己礼数是一定要周到的,毕竟于公于私,宋尚书都帮助他良多?,既然邀请了自己,就?不可能空手而去。
秦修文思来想去,给宋纁选了一方端砚,端砚为四大名砚之首,只要是个文人,没?有不喜欢的,秦修文选的还是其中最贵的一种,价值三百多?两银子?。
当然更贵重的礼品秦修文不是送不起?,但是他知道宋纁并不是那种借着生辰去收受贿赂的人,只要有心意那便是了。
四月初十那天又是一个艳阳天,秦修文整理好?仪容后,带上准备好?的贺礼登上了马车,按照宋尚书给的地址,往宋府前去。
按理说,宋纁作为户部尚书,为官多?年,在秦修文的想法里,对方应该是住在皇城脚下,没?想到却是在位置有些偏僻的城东胡同里,虽然这个地方也靠近内城,周围环境也算清幽,但是因为在巷尾,门户都是一座座一两进的小院子?,在外面?看就?觉得有些逼仄,根本?不符合宋纁的身份。
秦修文问了两遍车夫没?有走错路,这才曲指敲响了院门。
院门上方也没?有牌匾,秦修文也不确定是否就?是宋尚书府上。
很快,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将门打开?了,一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位相貌十分好?的青年,就?猜到了对方身份:“是秦大人吗?”
秦修文知道自己是没?有走错了,含笑点头。
那妇人打扮利落,说话干脆,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靛蓝色夹袄,下身是一条同色的孺裙,闻言立即向秦修文行礼:“秦大人还请跟奴婢进来。”
妇人崔妈妈,是宋纁妻子?身边的陪嫁婆子?,已经在宋府生活了几十年了,秦修文跟着进了小院才发现?这里确实很小,只有两进。
秦修文从?大门进去后,绕过倒座房,穿过垂花门,就?到了主人内院中,进去后四目环顾一下就?能看清全貌,没?有什么雕梁画栋,也没?有小桥流水、假山小径,平实的如同普通百姓家庭一般,正中间就?是一个院子?,院子?左侧栽种了两棵银杏树,春日里正是抽条长叶的时候,浅浅的绿色挂在枝头,春风一吹,迎风摆动,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树下还放置了一张醉翁椅,旁边有一个小几,倒扣了一卷书,显然此间主人刚刚正坐在上面?看书观景。
院子?的右侧则是开?辟出了一小块菜地,播种了一些青菜、菠菜和韭菜,如今长势喜人,显然是得到了主人家的精心伺候。
内院的东西两侧为厢房,正对着秦修文的就?是正房,还没?等秦修文继续迈步往前走,就?看到宋尚书拿着一壶茶走了出来。
今日宋纁只穿了家中常穿的一身常服,头上戴着四方的东坡巾,身披一件素色氅衣,看着也是半新不旧的,不像是寿星的打扮。
秦修文当先一步上前行礼:“见过宋尚书,祝您福寿安康。”说着,便将礼物呈上。
宋纁将茶壶往旁边小几上一放,直接打开?了木匣子?,见里面?放着一尊砚台,就?拿出来放在手里端详起?来,看到了砚台底部的印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竟然是端砚,难为你有心了,今日叫你过来只是私宴,那些虚礼便免了吧。”
秦修文的礼送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垂涎端砚许久了,但是奈何囊中羞涩,下不了决心去买,没?想到今日秦修文竟送了他一块。
当然,也是因为送礼的人恰巧是秦修文,才得了宋纁的意,想要送他礼物之人何其之多?,但是他并不是谁的礼都会收。
“相公,这便是你常说起?的秦大人吧?如何能叫客人在院中站着,秦大人快随我进来坐吧。”
宋纁的妻子?文氏闻声走了出来,文氏今年正好?六十岁,但是精神状态看着却比宋纁差很多?,两鬓已经花白,眼角也有了深深的皱纹,时不时地还会压低声音咳嗽两声。
秦修文跟着文氏入堂屋,有些拘谨道:“夫人,唤我元瑾即可,叫小子?大人实在是折煞我了。”
秦修文也没?想到,整个宋府好?像只有两个仆人,一个是服侍宋纁的一个老仆,还有一个便是崔妈妈,现?在正在灶台忙活,文氏好?歹也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居然亲自接待他,让秦修文好?生不自在。
文氏一边热情地给秦修文倒茶上点心,一边对秦修文慈爱道:“听说元瑾你爱喝茶,且尝一尝这御赐的雁荡毛峰,可和平时的有什么不同?”
文氏虽然衣着朴素,头上只插了一支银簪,其余装饰一应皆无?,但是说话却是慢条斯理,倒茶的行止也十分考究,根本?就?不像是蓬门荜户能培养出来的性子?。
文氏只挑拣一些日常的问题和秦修文唠家常,小到老家在哪里,京城中的饭菜可还用?的习惯,还问了一些是否婚配、平日里爱做些什么之类的微末事情!,秦修文很少遇到这样的场面?,他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工作上也是雷厉风行,就?事论事,实在是没?有和女性长辈对话的经验,只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