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昏暗的农家小院里,夕阳的余晖洒在斑驳的泥墙上。
沈梅手中拿着一把旧蒲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贸然听到叶双双这句要考大学的话,她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身子猛地一僵,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大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叶双双如此坚定地说要考大学。
这大学,压根就不是能随便去考的啊!
她就是没读过什么书,可心里清楚得很,现在根本没有高考啊!
只有推荐上大学这一条艰难又充满不确定性的路子。
叶家的名额就要被大哥家占了,给了女婿喻子石。
那接下来呢……?
沈梅不禁在心里暗自思忖,难不成叶双双就这么傻傻地等着被推荐?
这等到啥时候去,说不定得等一辈子!
一想到这儿,她心里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越发觉得难受,忍不住在心底替叶双双鸣起不平来。
回想起当初,叶皎考了两年才好不容易考上高中,那时叶老太和王桂兰就像守护稀世珍宝一样,一句多话都没有,全家上下齐心协力,一门心思地供着叶皎读书。
可轮到叶双双,仅仅是一次没考上,全家人就开始怨声载道。
叶老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满脸愁苦地说:“咱们叶家底子薄啊,没有多余的粮食再养一个闲人咯。”
妯娌王桂兰坐在一旁,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弟妹啊,不是我多嘴,可双双是个大姑娘了,也该懂些事理了。你瞧瞧,十几岁的丫头片子不想着怎么替家里减轻负担,反倒一门心思想借着读书的名义逃避劳动,这简直就是没有孝心和良心啊。”
沈梅听着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叶老爹皱着眉头,把烟袋锅在地上敲了敲,附和道:“你嫂子说得对,双双要是成绩真的好,我和你妈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愿意供着。可你看看她那成绩,再去读书不就是纯糟蹋钱嘛。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你们做子女的好歹也发点孝心吧。”
沈梅实在忍不住了,小声嘀咕道:“可当初叶皎也……”
话还没说完,叶老太顿时怒目圆睁,双手猛地将桌子锤得砰砰响,桌上的茶杯都跟着震动起来,她大声骂道:
“叶皎叶皎,叶双双怎么一天到晚眼里都容不下她姐姐,随便什么事都要和她姐姐比较!她怎么不学学半分叶皎对我的孝顺!可见叶双双就是个没良心的!”
那尖锐的声音在小院里回荡,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怵。
叶德发站在一旁,眉头皱得更深了,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严肃。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向前迈了一小步,少见地反驳起叶老太来:“妈,双双想读书也是孩子的一片上进心,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就说到没良心了?”
叶老太见不得有人反驳她,更何况如今跟她唱反调的是平日里对她最孝顺的儿子。她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气炸了,猛地直起身来,手指着叶德发,破口大骂:
“要去读书,除非我死了!”
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整个小院瞬间被这紧张的气氛笼罩。
而叶双双静静地坐在角落的矮凳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地面。
叶老太的怒骂声、家人的争执声如汹涌的潮水般在屋内回荡,她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既不想看到家里因为自己读书的事闹得天翻地覆,也不忍爸妈因为护着自己而遭受委屈。
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不读书,那就不读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横竖在家也能帮爸妈减轻些负担,只要家里能安宁就好。
从那以后,叶双双果然没有再去复读,每日里只是一门心思地在家里干活。
她像换了个人似的,性子更加内敛,往日里偶尔还会和家人说笑几句,如今却变得沉默寡言,话也少了许多。
沈梅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些往事,心里就像被无数细密的针狠狠地扎着,疼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