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了个秀才就牛气得跟什么似的!还装阔摆酒!呸!得意什么啊!”
“都说穷秀才穷秀才,还真以为自己多厉害呢!”
……
她一路上都骂骂叨叨的,回了家又瞧见院子里的大盆里泡了满满的衣裳,还一件都没洗。
林钱氏气坏,把怀里的菜篮子砸在地上,撩袖子叉腰喊道:“金珠!林金珠!你个死丫头,你又跑哪儿躲懒去了!”
没人答应,倒是屋里的林田山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有些日子不见,林田山的神色十分难看,脸色灰暗,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沉。
他眼角下拉着,抿着嘴狠狠瞪了林钱氏一眼,骂道:“你嚷嚷什么!还不滚去做饭,你想饿死老子!”
林钱氏对上他也是顿了顿,没敢接嘴。
近来林田山的脾气很坏,整天骂天骂地,惹急了他还直接动手。林钱氏在外头泼辣嘴毒,可在屋里对上自己男人却是不敢硬来的,也是强忍着脾气。
林田山瘸了一条腿,是那日被陆云川踹的。
他在祠堂挨的棍棒伤都养好了,就这条腿不知落了什么暗伤,大夫说怕是好不了了。
自个儿落了残疾,他总觉得是林钱氏爱惹是生非,那天晚上若不是她吵着闹着非得去林潮生的新院子看一看,他怎么会被抓到,又怎么会被陆云川踹废一条腿。
他自然欺软怕硬,不敢找踹伤他的陆云川,也不敢找下了命令要打他板子的里长,只敢在家里对着自个的婆娘发怨气。
也因为他腿伤的事情,林钱氏多少有些心虚,不敢和他对着来,这几天是忍了又忍。
她没找着林金珠,又被林田山骂了几句,憋着一肚子火进了灶房,气冲冲开始生火做饭。
不过林钱氏却没急着炒菜,而是炖了一碗糖水荷包蛋,提着心端出门。
她走到林章文的房间,轻轻拍了拍门,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话,“章文,是娘啊,娘给你做了碗荷包蛋!”
过了一阵,门从里面打开了。
林章文蓬头垢面站在门口,衣襟凌乱,眼睛赤红,看起来就像是一夜没睡一样。
他小声喊了一句,“娘。”
这一声立刻把林钱氏喊得红了眼睛,连忙拉着林章文的手进了屋,软了语气哄道:“我的儿啊,可千万别怄气!这回不中,下次还能再考啊!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若说此次林章文落了榜林钱氏有没有失望,她自然极其失望,尤其在知道方家那个死小子考中秀才后,更是失望至极。
可瞧见如今林章文灰心丧气,全无斗志的模样,那点子失望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此时满心满眼只剩下心疼。
她二儿一女,只有这个会读书的状元苗苗是当着心肝宝贝养大的,家里的活计从来舍不得他沾手,一心只求他读书考取功名,好光耀门楣。
现在看见林章文赤红着眼睛,头发也乱着,衣裳更像是一夜没有打理。
她这儿子最注重形象,这时还穿着昨日的长衫,头发也没梳,显然是伤心坏了。
林钱氏心疼说:“儿啊,千万别气馁!一次考试罢了,这回不中下回保准高中啊!你今早就没出来吃饭,娘担心得很,快快快,刚煮好的荷包蛋,赶紧趁热吃了!”
林章文颓废耷拉着脑袋,一脸心灰意冷的模样,听了林钱氏的话也是摇头,只说:“儿子就是想不通……这回考试明明答得十分顺手,怎么就……就……就连方剑玉,他整日写闲书,没一天心思花在功课上,却考得比我好!儿子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说着说着,眼睛都更红了,像是快要哭了一般。
林钱氏连忙说:“那方剑玉指不定做了些什么勾当呢!写那种臊人的书,夫子都能包庇他,指不定这回又是走了什么门路!他哪有我儿聪明!”
林章文仍是摇头,又红着眼看向林钱氏手里的糖水荷包蛋,说道:“娘,是儿子不孝,让你和爹失望了。这蛋还是娘吃吧,娘身上的伤也才刚好,合该吃些鸡蛋好好补补!可恨那日我不在村里,否则岂会让外人欺负我爹娘!”
林钱氏瞧他贴心懂事,更是感动得落了泪,又忙说:“娘给你煮的!娘不吃,你吃!”
林章文还是摇头,一副霜打的白菜样儿,半死不活地说:“那给爹吃吧,爹近来也不好受……可惜我这次没有高中,若我当了秀才就能帮爹报了这次的仇!儿子实在是不孝啊!哪还有脸面对爹娘!”
说着说着,他更是提袖抹起了眼泪,像是羞愧难当。
林钱氏又着急安慰:“章文莫着急,那考秀才多考两次也是常有的事儿啊!你等下回,下回肯定中的!我儿子最聪慧,这次……这次肯定是里头有些弯弯绕绕抹了我儿的功名!就连方剑玉那样的都能考中,谁敢说里头没水!”
她安慰了好几句,又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手里那碗糖水荷包蛋自然是留在了小书桌上。
林钱氏前脚离开,林章文后脚跟了两步,反手把门关上。
他松了一口气,脸上的颓意懊恼之色立刻就垮没了,又抬手随便擦了两把泪,转身几步朝里头走,从被子底下摸出一本小册子,翻开了坐在书桌前继续看了起来。
他一边看,还一边捏了汤匙挖荷包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