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妈心中叹息。若是能有什么东西,能将眼下王大人的目光记下来就好了,等大娘子醒来也好让她看看,王大人的眼神……都已经不避人了。也可能在王大人眼里,她除了不会喵喵叫,就跟狸奴没什么两样。王晏就这样看了谢玉琰一会儿,这才从桌案上拿起她没看完的账目。这段日子的事务太多,除了佛炭和卖水的买卖,新建的瓷窑就有好几处。眼下是因为烧制宝德寺的佛瓷,谢玉琰才会时常来到这里。有些事能安排给别人,有些事就要亲力亲为。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从来没有松懈过。王晏不时地抬起头,看着那垂落的鹅黄色裙摆,终究是没有克制住,站起身走过去……于妈妈见状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只要她咳嗽一声,就能惊醒榻上的大娘子,可她又心疼大娘子太过劳累。一颗心如同被置于火上烤。肚子里已经在腹诽,明明是个读书人,该懂得礼数才对,如何这般孟浪?王大人在外也是个体面、威严的人,怎么到了大娘子这里,就……唉,没眼看,却还是要盯着,生怕王大人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除了她之外,就没有人来管管吗?王大人身边那个桑典,开始还眼睛乱转,现在就跟个木头人似的,早早就将眼睛瞥到别处。于妈妈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早就没察觉。这样想着,她不禁向前走一步,只见王晏蹲下身,拉起了谢玉琰垂下的裙摆,然后送入了毯子中。完完全全地遮挡起来。于妈妈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过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屋子就他们三人,这截裙角……王大人还怕被谁瞧见?他自己吗?还是找了理由,要离大娘子近一些?许氏这样的动作吵醒了谢玉琰,也可能是因为她刚好醒来。王晏看着她眼睛缓缓睁开,目光却还有些涣散。四目相对,她也没有突然之间完全清醒,她就那般目光迷蒙地瞧着他,片刻之后伸出手。一截手腕从衣袖中露出来,格外的白皙。那纤细的手指渐渐靠近他的时候,仿佛散发着一股炽热的温度,慢慢地灼着他。指腹终于按在他的脸颊上。果然是灼热的,让他的心都跟着蜷缩起来。明明是她在半醒不醒之间,却拉扯着他也陷入混沌之中。她的手指摩挲着,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谢玉琰看着面前的王晏,原来不是梦境。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方才她梦到前世时的事,迷迷糊糊中好似置身寝宫,睁开眼睛的瞬间却看到了王晏。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于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还好,他是真的。于妈妈已然背过身去,自家大娘子做什么,她是瞧不见的。“你怎么来了。”谢玉琰声音略微低沉。王晏道:“桑典看到你坐车到了瓷窑,我本想直接过来,却被绊住了。”谢玉琰将手挪开。少了她手上的温暖,屋子里就显得格外寒冷,于是他伸出手将她挽住。哪有摸完就跑的道理?谢玉琰没有挣脱,而是任由王晏牵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好半晌谢玉琰不禁笑出声。王晏就半蹲在那里,不免有些奇怪。谢玉琰道:“我还没看完账目。”虽然有些舍不得,却也不想她辛苦,王晏道:“我替你把剩下的看完。”谢玉琰手中银钱并不是太多,最近又有大笔的支出,勉勉强强靠着卖佛炭和泥炉支撑到现在。王晏将谢玉琰的手放回毯子中,起身走回到桌前,真的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账目,哪些地方需要先用银钱,哪些地方可以稍稍缓一缓,都要理清楚。谢玉琰鲜会将重要的事假手旁人,但王晏接手……她却觉得安心。这些日子他时常与她相见,不会说什么,就静静地陪在她身边,潜移默化中,让她渐渐习惯了他的靠近。王晏握起笔的时候,整个人就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模样,只是在看向她时,目光还会变得柔软。谢玉琰再次起身的时候,外面刚好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魏老的声音:“大娘子还在屋子里吧?”“最后一件佛瓷烧出来了。”于妈妈听到动静,忙打开门。魏老、姚老和耿老立即快步迈进来。“大娘子,”姚老笑道,“三彩舍利匣烧好了。”谢玉琰看去,魏老手中捧着一只瓷匣。与寻常三彩不同,这只匣子颜色格外的艳丽,这就是用石炭窑的好处。魏老、姚老、耿老仔细查过,一同烧出的四只舍利匣,这只最好,没有任何的瑕疵。佛瓷一共烧了几十件,总算在法会之前全都烧好。他们三人也算是幸不辱命。谢玉琰道:“明日就送去寺里。”明日入寺,后天法会,一切都刚刚好。她算是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要轮到师祖头疼了。她这几日去寺中布置,师祖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一定盼着,时间赶不及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照她的安排去哄骗人。魏老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越看那舍利匣,他们越是心中欢喜。这样的瓷器旁人没见过,烧出来之前,他们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怪不得大娘子花那么多心思去办法会,现在看来……法会办的值。这东西不放在那些地方,也是委屈了它们。可以想到,法会过后,它们必然身价大涨。三位老工匠太过欢喜,居然都没有瞧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姚老还兴冲冲地道:“我们要不要趁着这会儿,再多烧几套出来。”多烧几套佛瓷,借着法会也好卖个高价。谢玉琰摇头:“不用。”三人面面相觑。“那……”魏老道,“我们不是白做了吗?不卖要怎么赚钱。”谢玉琰笑道:“能买来的东西,都不值钱。”三人似是听懂了,却又不是很明白,这些东西想来也没用处,就交给谢大娘子好了。:()四合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