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泊霆其实不太理解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如今的形势的。
瓷砖的地板躺上去有些硌人,但这也是他如今唯一的选择了,在这个……或许是地下室或者别的什么的地方,没有床,也没有椅子。
但是有个独卫,而且配置齐全,可真是居心叵测,他这么想着。他的头发许久不曾修剪,有些过长了,甚至有时候会遮挡视线,右手上栓了个铁链以束缚他的行动范围。但这个房间——就姑且称之为房间吧,却放了剃须刀,上面有一个小刀片。
寻常人在这种时候可能会选择自杀,可谢泊霆不是那种性格,或许正是知道他不会这么做,所以才敢放这种东西进来。
他躺在床上,在门打开的时候也没有起来,门外的灯光终于照进了室内,这是一个信号,随后室内的灯亮了起来,刺眼的灯光让他不太适应。
“我曾经想过,在这里再安排些其他的东西。”对方拎着个袋子走进来,细微脚步声在室内响起,那袋子便被丢到了他身边。
“但是你最后觉得这是在浪费钱?”他不无嘲讽的这么说着,声音沙哑,从地上坐了起来,他实在是饿的有些狠了,但依旧维持在一个让他不显得过于狼狈的速度。
“钱是次要的,”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他,声音依旧平缓,他的语气很平静,那是一种让人作恼的平静,“我觉得我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你现在做的事也没差,”他把空碗放回了袋子里,顺手打了个死结,他的语调又变回了那种从容不迫的,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如前“你知道我出去以后会做什么的,小怪物。”
“你会死在那之前。”
“死因是什么呢?你不希望我这么死,”他笑了,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哑,“你已经计划好了。”
谢景书不语,他只是又拿走了那个袋子,他走到门口,在关门时回了头,“那不重要。”
那扇门又合上了,谢泊霆垂下眼睫,脸上是一种近乎阴沉的神色,那些巧言令色的冷静外表之下,他远没有表现的那样平静。
谢景书也是这样的,他很确定,他们两个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心平气和的见面。他很少回想过去,但是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谢景书从不在其他时间进来,也从不在这里久留,这本应是好事。
本应如此,他这么想着。
他本以为谢景书会直接杀了他,但他之后又理解了,这是一场报复。
他怎么死不重要,谢景书只是要他在痛苦中活着,在痛苦中死去,这是一种在某些人看来很可笑的坚持,但谢泊霆就是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有些事情比死亡更加痛苦。
……比如失去尊严,比如此刻。
他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了,他只知道谢景书会很有规律的来见他,为了保证他的存活,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然而他看着谢景书的神情,终于还是开了口,“你知道,留着我后患无穷。”
他看到谢景书挑了下眉,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带了个戒指,谢泊霆总是会看它,这不像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对话。
“不用急着寻死,谢泊霆。”对方这么说着,语气是如他所料的冰冷,“你所指的未来,永远都不会成为现实。”
或许他在开口时并不是这个意思,他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他不是这个意思吗?他有些茫然,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但他又确信,在谢景书所说的那个未来真正发生的时候,他一定会杀了谢景书。
仇恨依然存在……对吗?
他似乎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么了解谢景书,这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泊霆是一个不会轻易低头的人,但在这些日子里,他的反应越发平淡,他经常盯着谢景书,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在无边无际的寂静和黑暗中,他怀疑谢景书是想借此逼疯他。
这里的隔音效果做的非常好,他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也或许是因为根本不会有多少人来这里,他不知道,谢景书没有和他提起过任何这些事——或者说根本就懒得和他说话,但他大概能知道外面发生着什么。
他们之中一定会有一个继承人,现在谢泊霆失踪了,无疑代表着胜利者已然产生,他知道那群人会如何巴结这个胜者。
或许他从前并没有打量过谢景书的长相,他得承认这一点,谢景书长得和他并不非常像,那是一张在对他们这种人而言非常好用的脸,尤其是在这种时候,那双狭长的眼睛微眯着,他抱臂站在大约两步远的地方,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谢泊霆就这样看着他,直到他离开,他们两个都没有开口。
没什么可说的,他们都明白这一点,横在他们之间的是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那些过去二十年里的仇恨,永远无法和解的一切。
仇恨依然存在。
或许他在这里呆了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黑暗模糊了他对时间的感知。
谢景书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二十年过去,记忆中的面孔早已模糊。
那时候谢泊霆才刚上小学一年级,他在放学后和同学一起出了校门,妈妈在校门口接他放学,那一天晚饭之后,妈妈拉着他的手,放到了当时仍然平坦的小腹,带着谢泊霆当时未能理解的神情,“小霆想要一个弟弟妹妹吗?”
“……弟弟妹妹?”他仰头,略微思索了片刻,很肯定的回答道,“想要的。”
“有了弟弟妹妹以后,因为弟弟妹妹更晚出生,身体小小的,生活不能自理,爸爸妈妈会每天照顾他,对你的关注,但是弟弟妹妹长大了也会很爱你,你还愿意要个弟弟妹妹吗?”妈妈很耐心的看着他,“小霆,如果这样你还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