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个铁汁询问大明朝的财富分配问题。这其中两个观点。一个是:知道勋贵富裕,但一直想不通他们为何富裕,明朝到底有多少金银。另一个持怀疑态度:文臣从来不说勋贵有钱,也不见有文臣说他们贪墨,可见他们没权,也没钱。可能对很多朋友来说,这的确是个疑惑。但对了解的人来说,这就跟草原人会骑马、平原人会种地一样,是个常识。不只是明朝,历朝历代的财富分配原则都一样。的确,我们看到的地方志,或历史,都在说某个文臣身家丰厚,说士大夫大兴土木,留下大型庄园。好像封建社会,有权就有钱,有多大权就有多少钱。倒也没明确的贬义,就是下意识。这样的观点,不是对‘财富’有误会,而是对‘权力’有误会。对史册本身的阅读理解有误会。史册,记录的是‘名’,不是富豪榜。文官有权就有钱,武勋没权就没钱?历史从未有这种定义。严肃一点,您说的‘权’,那不叫权,那叫‘官’。士大夫不是有权,是有‘职务’,是暂时的,换个人,照样拥有那个官职的权力。武勋不是没权,是不能有治权,人家是超品地位,世袭的,与士大夫不在一个层级。权力场的事,映射在百姓身上,从百姓视角看,自古有两种人:一种靠扬名而活,一种靠隐名而活。您意会一下这两种人。封建文臣呢(治世之臣),就是靠名声活,没有名声什么都没有。封建武勋呢(社稷之臣),天生特权,就是靠里子活,他们不仅不需要名声,还会下意识隐匿自己。文臣若想展示自己的富贵,必须有对应的地位,必须有对应的名声,这才能保住财富,否则亮出来就是祸害儿孙。那些‘光明正大’搞工程的士大夫,大吹特吹,是为了塑造财富的正当性,是在帮儿孙保住财富。他不想招摇,但也不得不招摇。封建武勋呢,无论哪一朝,都是天生特权,《明律》之类管不着他们。已经是特权了,人不能给自己招黑啊,不需要招摇。在他们生活的当代,天下每个人都习以为常。没必要在史册中记载常识。史册中若说:勋贵有钱,就像我们现在说:富豪有钱。这种事需要记录吗?百姓对他们的称呼,已经说明一切,身份地位就在那里,富贵才正常,不富贵就不正常了。人家祖上开国的时候生生死死拼杀,国家都是人家的,寒门读两本书就想骑人家儿孙头上?想啥呢?哪朝哪代也没这美事啊。真出现就乱套了,皇帝一定换人,谁跟你混啊。再一个,文臣没事找事,说武勋富贵,这不是夸人,这是找抽,好好的活着不行吗,去惹他干嘛。武勋弄死文臣,他都不会有大罪(真的弄死,不是放空话),你能把他怎么样?就算他丢爵了,他儿子还是爵爷,你儿孙不活了?您还指望皇帝是正义的化身?指望皇帝主持公道?人家与武勋才是一体的好不好。这就是您对权力的误会。文臣的权力,来自他的官身,丢了官,屁都不是,必须用名声来保官身。武勋的权力,是天生的,名声对他是累赘。法理上,武勋家里的孩子落地,就比进士地位高。这…这怎么比?武勋的圈子,天生就不需要嚷嚷,沉默才是本能。百姓的世界,能管士大夫的是律法,能管武勋的却只有道德。特权阶级啊。(用我们现代人的思维看,士大夫也是特权阶级,但道理一样,封建社会,武勋就是特权上的特权,相对特权永远比士大夫高)无奈,残酷,现实。士大夫靠名声传承财富,武勋靠沉默传承财富。武勋的富贵,只能从别的方面印证,比如多尔衮从南京武勋家里搜刮了江南一半财富。再比如,京城的武勋管理皇帝八百万亩皇田,皇帝却在穿补丁,李自成可是从武勋后戚家里搜刮了将近一亿白银啊,皇帝却连一万都没有。这是明朝,您再看看宋朝,士大夫够富了吧?他们依旧没有将门富,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杯酒释兵权,用什么释?真用酒释?不会有人信吧?田产、房产、金银,以及地位保障啊,说到底还是特权,家传免死金牌,人家不怕律法。累财钜万,这个成语独属于宋代武勋,钜万本是万万、极多之意,宋人用来形容石守信、王申琦、高怀德等武勋后代的财富。隋唐没法说,门阀世家,又文又武。秦汉更不用说,贵族治世,文武一家亲。武勋贪墨,史册需要说吗?不需要啊。一来他们贪一点才正常,二来武勋不造反就是皇帝的好孩子。你搞倒武勋,其他人会抱团反击,离心离德,发愁的是皇帝,发愁的是朝廷。大伙仔细找找,那些头铁的士大夫,对武勋开炮的文臣,最后都免不了倒霉。因为他们官职拥有的权力无法收尾,动摇武勋,就是动摇兵事,动摇国防,就是动摇皇权,进而朝臣集体补窟窿。这种文武点对点厮杀的波折,根本不应该出现。你痛快了,所有人跟着倒霉,必然会被惩戒、清算反噬。哪朝哪代都一样,不止明朝。换张皮而已。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社会规则、社会常识。治世之臣与社稷之臣。士大夫掌握舆论、拥有面子,武勋掌握财富、拥有里子,封建王朝啊,不是白叫的。命于下国,封建厥福。能保住财富的,永远是特权。您不能用当下的法治社会思维,去理解封建社会的权力财富分配逻辑。就这么简单,没有太多为什么。:()锦衣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