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压下心中失落,镇定地唤了一声:“师尊……”
逆着光,萧知言那张平日里总是冷着不苟言笑的脸上仿佛郁结了一团黑气,使他看起来有些忧伤。
他带来了应天行的死讯。
应流扬连最后那点镇定都被撕破,他猛地抬起眼:“是他干的?!”
“不是。”
门外的合欢体也没有拦应流扬,夜色中应流扬跌跌撞撞跑去主峰。
应流扬从小路穿进去,一路沾染了满身花叶,发冠被长出来的枝丫扯乱,流云道袍也沾染了潮气泥土,纯白之上尽是脏污。
这是小时候和谢人间发现的秘密通道,能最快赶到主峰。
后来被应天行发现了,说他不够沉稳,没有少宗主会这样行事,于是禁止他走这样的小路。
如今草木茂盛,应流扬也已经长高,他硬是从中穿过,叶片刮得脸生疼。
他从未如此狼狈,因为应天行让他时刻注意举止。
再也没有人会这样管教他了。
再也没有人……
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即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的名字是应天行取的。
他握着无埃令,带着两个饼,循着无埃令的指引,一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饿了就啃树皮,吃草根,渴了就喝山泉水,雨水。
奄奄一息倒在山门处,没一点力气,饿得都没了人形,像个骨头架子似的。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应天行,白发白须,道骨仙风,神仙一样的人物。
应天行问:“你是谁?为何持此物?”
“我……我不记得了……我都不记得了……”他撒谎说:“有雷,好大的雷……爹说……让我拿着它,它会带我回家……”
他记得应天行听见这句话当时就红了眼眶,哽了哽,对他说:“你回家了,孩子,我是你的爷爷,日后你便跟着我吧。”
“爷爷……”
“你叫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
“那我给你取一名。”应天行沉吟了一会,他抽出剑,把茶水向天一抛,锐利的剑刃挑过流水,把水珠打成轻薄的雾,“剑挑流水,碎如扬尘,你记好了,以后你便叫应流扬。”
……
即便这是建立在虚假之上的亲情。
即便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假的。
可是他有名字了。
当他有名字的那一刻起,漂泊无根的人就像是踩在了实地上。
床前的应天行面色青白,双眼紧闭,已没了气息。
这一刻,应流扬忽然觉得走了十年的实地碎裂了、崩塌了。
即便这十年他也走得小心翼翼。
应流扬没来得及见上应天行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