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在建筑摧折的声音中,忽然叹息了一声:“我原本以为不会爆发的这样早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个年轻些——当然也年轻不到哪里去的长老道:“难道您早知道,家主和少主迟早要打起来?”
大长老看了他一眼,久违的叹了一口气。他并不知道,此刻心中的无力感,和当年禅院润二郎看着卡皮巴拉表哥的心情是一样的。
大长老拄着拐杖,不急不慢的远离战场,对禅院润一郎道:“你去办吧。”
润一郎尊敬颔首,转身离去了。
大长老走过几步,穿过满地废墟,转过一个拐角,忽然顿住了。
百合子穿着一身旧衣服。很旧了,是十多年前的款式,不是和服,而是一身很方便利落的现代装扮。
这身衣服很显然已经放了很久很久,料子已经发软的不像话了,但是被洗的干干净净。百合子怀里抱着一盆花,平静的凝视着大长老。
“阿月和家主动手了,是吗?”
大长老握了握拐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百合子穿成这样。
秀丽的和服材料上等,是贵族淑女和夫人身份的象征。但总是很繁琐,而且并不是方便行动的衣服。
大长老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点头:“很好看。像十七年前一样好看。”
事实上,这身衣服已经非常、非常旧了,现在看来,无论如何不能算很好看的。
而百合子轻轻冲他点头:“谢谢你的夸奖,祖父。阿月和家主打起来了,是吗?”
大长老道:“你穿了这身衣服出来,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百合子的神色很平静。
她乌黑的、保养的如同绸缎一般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剪掉了,发尾甚至有些毛躁,显然没有时间仔细修剪。
她什么都没有带,只穿了一身当年去学校时穿的衣服,抱着女儿觉得养的好,所以送给她的一盆花。
百合子微微一默:“太早了。”
大长老注视着这个孙女。
他的孩子不少,孩子们的孩子也不少,因此和这个孙女的关系也算不上多么亲近。
但奇妙的,他对她有点了解。
“你在感叹怎样的早呢,夫人?”大长老问她,“是直毘人现在被挑战太早,还是月生现在就挑战他太早?”
他探究的看着她。
百合子只淡淡一笑,顿了顿,平和的道:“对于月生来说,太早了。她还太小了,经验和咒力都不能和直毘人相比,她会受伤的。”
大长老:“你选了你的儿子。”
百合子反问道:“我不应该选我的孩子吗?”
她看起来惊讶又困惑,甚至透露出一点好笑的意味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选择禅院家的可能呢?你,我的祖父;你的儿子——我的父亲;你的孙女婿——禅院直毘人,我的丈夫;甚至你们整个禅院家,你们有哪里对得起我?你们对我的每一个承诺,有哪一个曾经兑现过呢?”
她的质问并不尖锐,口气也堪称温和,像是在劝他注意身体似的:“你早该知道的呀,祖父。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甚至渴望整个禅院家的毁灭。就像我早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货色。”
“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雪惠从后方绕出来,她穿着一件同样很旧的,来自百合子的衣服,冷淡且不太客气的看了大长老一眼。
百合子不由得有些莞尔,伸手摸了摸雪惠的头。她一只手抱着花盆,一只手和妹妹手牵着手,越过大长老,越过目瞪口呆愕然的人们,平静的走向风暴的中心。
禅院润一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百合子将花盆递给他,温和的道:“请帮我拿一会儿,谢谢。”
润一郎默不作声的接过那个不重的花盆,百合子转过头,也对雪惠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雪惠迟疑了一下,最终点头:“你小心。”
百合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她很平静的转过身,短短的头发被狂风扬起,一如十七年前她在所有不赞同的声音当中迈出家门,走进学校。
她稳稳当当的走进了接近尾声的战斗之中。战场的边缘,一只额头上生有花纹的纯白豹子舔了舔小腿撕裂的伤口,甩了甩尾巴。
它靠近百合子,百合子也伸手,挠了挠豹子的下巴。
名为孟极*的猛兽善于隐藏,它曾经无数次守卫在百合子的屋顶之上。她知道月生的意思,却只是摸了摸孟极的脑袋,越过它,走向废墟的中心。
孟极没有阻止他,只是又盘卧下来,甩了甩尾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融入了乌黑的阴影当中。